清晨,金光宗。
青團峰長長的石道之上,一群白衣人正步伐款款地朝山頂上走去。
芳時已歇,青團峰不複先前山色明媚,周圍樹木蕭寂,這群白衣人在其中倒正合時宜。他們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個個身量纖纖,長發及腰,頭上戴着一頂厚重的惟帽,叫人難以窺得容貌。
“那是合歡宗的人嗎?看起來身段好漂亮。”兩名外門弟子自另一座山峰遙遙望去,從他們所站的位置看過去,剛好能看見那群白衣人的背影。
剛才說話的弟子年紀稍輕些,伸着頭一直看着,不無豔羨道:“王師兄,他們也是來參加這次句州大會的吧。”
句州大會乃是修真界五年一次的盛會,他們作為外門弟子,并沒有機會參加。
被稱作王師兄的弟子王德鄙夷道:“不錯,他們的确是合歡宗的人。不過看這副打扮就知道,是合歡宗圈養的爐鼎,千人騎萬人跨的東西。爐鼎身份低賤,沒有參加大會的資格。他們是被合歡宗進獻過來,送給高階修士的。”
其實合歡宗既然是進獻,自然會挑選容貌姣好的處子,王德隻是眼紅自己無法分得一個爐鼎,隻能以言語洩憤。
那年輕弟子好奇道:“和爐鼎雙修,真的能使修為進步嗎?”
“那是自然,”王德道,“雙修能撷取爐鼎身上的精氣……有的高階修士太過厲害,撷取精氣過多,爐鼎挨不住幾次就死了。”
年輕弟子:“那爐鼎為什麼會甘願赴死呢?”
王德斜睨他一眼,心中覺得這鄉下小子太沒見識,道:“爐鼎成熟之後,會定期發情。到那時如果不與修士媾和,生不如死,結契之後更是以主人的精血為食。他們啊,就是天生的下賤胚子。”
年輕弟子不禁為這殘忍的修煉方式咋舌。
王德看了眼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道:“這算什麼,修真界便是如此,強者為尊。走吧,别在這發愣了,小心執事看見了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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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邁上一層台階,程雲臻覺得靴底踩在石階上的聲音都沉重了幾分。
帷幕下的空氣悶熱,他把手伸進去,摸了把臉,指尖滿是薄汗。
“好累啊,走不動了……”林懷嫣舔了舔自己幹涸的嘴唇,說話時都氣喘籲籲的,“我們不是來雙修的嗎?為什麼還要爬這麼多路,到時候沒死在床上,倒先死在這裡了。”
話雖這麼說,可步子一點都沒停。
不敢停。
程雲臻聽着他憤憤不平地講話,好像甯願趕快死在床上,又多流了幾滴汗。
雖說已經穿越過來快三年了,他聽見林懷嫣這種虎狼之詞還是難以接受。
合歡宗養了少說一百來個爐鼎,能被送來金光宗的已經是其中拔尖的“人才”。此次句州大會,金光宗出場地,大小宗門前來切磋,連霁川君家那邊都賞臉,合歡宗沒别的拿得出手,于是帶了二十多個活人爐鼎來,用以籠絡人心。
像他們這種被圈養的爐鼎,處境就和豬圈裡的豬差不多。甚至豬還能吃飽飯,他們為了維持身材和皮膚要控制飲食。
程雲臻穿越到異世界本來夠絕望的了,這還來了個天崩開局爐鼎體質。經過三年的折磨,他已經不再奢望自己能拿什麼龍傲天劇本了,要求降到自由身。在合歡宗逃跑幾次,差點去了半條命,現在又要被轉手送人。
爐鼎被過度采撷之後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在合歡宗見多了。
小命倒計時,林懷嫣還能這麼樂觀,程雲臻說:“你有這個心态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我沒說錯啊,”林懷嫣道,“反正都得死。走路累死還不如精盡人亡死。”
走在他們倆前面的許樂渝聽不下去,轉頭道:“你們兩個,晦不晦氣?你們想死,别人可不想。”
即便隔着帷幕看不清容貌,隻聽語氣,也能聽得出許樂渝的驕縱。
見林懷嫣想反擊,程雲臻扯了他的袖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合歡宗培養爐鼎要求德智體美勞全方面發展,許樂渝長得好看,禮儀、樂舞、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因此深受管教爐鼎的崔管事喜愛。
崔管事透過口風,說會選一個爐鼎送給金光宗的少宗主,八成就是許樂渝。
許樂渝這幾天驕傲得很,走路時背就沒彎過。
等許樂渝轉過身去,林懷嫣小聲道:“看他這輕狂的樣子,還真以為崔管事能給他找個好去處不成。之前合歡宗出去的爐鼎,有哪個能善終的?也就他傻,崔管事說什麼就信什麼。”
程雲臻愁得很,聽着聽着就歎了口氣。
“哎呀你别歎氣了,”林懷嫣被他歎得頭疼,“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我們都長命千歲!”
“那還是算了吧,”程雲臻扯了扯嘴角,“我謝謝你。”
又走了約莫幾十階,他們終于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