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曠,程雲臻站在廢墟裡,被涼風拂面吹過,心情很複雜。
他大概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無非就是君無渡早就練了個小号來應對魔毒。
但如果謝鸾就是君無渡……程雲臻并不覺得他少了股陰氣就沒辦法日天日地。
那麼他非要帶自己回來還把他看得死緊的動機是什麼?
但,容不得他多想——外面又有人來了。
這次不僅是君家的人,還有那些在霁川仙山周圍,那些依附着君家的附屬家族也來了,人比剛才還要多。
那些人看着廢墟和屍體,也是非常吃驚。程雲臻甚至聽見其中有人發出了輕微的抽氣聲。
不知道是哪個非常識實務的長老,帶頭跪下來道:“恭迎劍尊出關!”
而後整座山上的人都跪了下來,好似在祭拜。
“恭迎劍尊出關!恭迎劍尊出關!”
聲音響徹雲霄。
“……”程雲臻覺得不吉利,側過身去躲了一下。
他發現自己終于能動了,于是悄悄摸摸地往旁邊挪。
三聖洞已經被炸成了渣,周圍根本就沒有什麼遮蔽物,下面衆人都看到這個劍尊手下唯一的活口似乎想要離開。
連劍尊也在看他。
下一秒,程雲臻飛起來了。
君無渡抓着他的手腕,帶他禦劍而行,頃刻之間就消失在了底下那堆人的視線裡。
剛飛出去不過兩息,君無渡的胳膊猛地被人抱住。
他低頭,見程雲臻臉色比剛才還要白,幾乎有些發青,在旁邊死死地閉着眼抱住了他的胳膊,完全沒了之前巧言令色的樣子,倒是變得更順眼了。
變長的小綠劍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山巅上。
呼嘯的風聲已經停了,程雲臻勉強松開君無渡的胳膊,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等他再睜開眼睛,看清楚自己這是在哪裡後,身上每根汗毛都炸起來了,背後密密麻麻地冒了一層汗出來。
太高了,他從來沒來過這麼高的地方。
有些恐懼是可以克服的,有些不行。程雲臻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劍尊大人,求求您……求求您先帶我下去吧……”
他不用劍殺死他,難道就是想把他活生生折磨死嗎?來的路上,謝鸾明明知道他恐高。
然而劍尊無視他的懇求,開始審他了。
“你抖什麼?”
“我害怕……”程雲臻僵着身子道。
“怕什麼?”劍尊聲音裡帶着涼意。
“怕、怕高……”程雲臻已經哭了出來,說話一抽一噎。
男人不說話了,隻剩下一陣陣的涼風往程雲臻身上吹,冷汗黏得身上難受。
他還當程雲臻路上說恐高是假的,隻為了想辦法逃出去。這會兒見人怕成這樣,信了八九分。
君無渡:“把手給我。”
程雲臻兩隻手還死死地捂着臉呢,聽了他這話也沒什麼反應。
君無渡隻得掐了個訣,那聲音便像是在程雲臻耳邊,振得他理智恢複了幾分,顫巍巍地伸了隻手出去。
剛才抓的是手腕,君無渡低頭,見秦雲的手白得幾乎透明,手背底下青筋一清二楚,指甲很是齊整漂亮,像五片花瓣。
他伸手,将秦雲冰涼的手指握在掌心裡。
隻是片刻,程雲臻聽見君無渡說:“睜眼吧。”
程雲臻淚盈于睫,小心翼翼地睜開,見周圍已經是屋内景色,整個人隻覺得劫後餘生,沒注意到君無渡還握着他的手。
他茫然道:“這是哪裡?”
“我以前住的地方。”君無渡松開他的手,道。
程雲臻想問他把自己帶到這來做什麼,又怕聽到什麼不好的回答,一時片刻竟沉默了。
君無渡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扔給他。
程雲臻看了個開頭便愣了——這是他的賣身契。修真世界的賣身契不像凡間賣身契,是有一些法力約束在的。
程雲臻第一次逃跑之後,才知道賣身契能追蹤自己的氣息。
現在,落款的地方變成了【君無渡】,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
程雲臻拿不準這個殺人狂魔是什麼意思,隻能勉強道:“劍尊大人,這不是我的賣身契嗎……”
“簽了此契之後,你就是我的人了。”君無渡看着他道,“你既幫我補了陰氣,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程雲臻低着的眉眼瞬間揚起來:“您說的可是真的?”
“一言九鼎。”
程雲臻:“能不能請您撕了這賣身契,還我一個自由身?”
他說話時眼睛都亮了起來,是毫不掩飾的渴望,臉頰微紅,就如同一株病歪歪的桃枝逢了春。
“就這個?”
“就這個!”
君無渡望着他的眼睛,一瞬間晃神,掌心燃起火焰,賣身契很快被燒成黑乎乎的餘燼。
程雲臻高興得溢于言表,若不是被規訓了這三年,都要蹦起來了。
他對君無渡行了個禮,道:“多謝劍尊大人,我知君家有不養爐鼎的規矩,咱們就此别過。”
程雲臻走到門口,都已經想好是住樹屋還是住山洞了,看不見的結界将他彈了回來。
他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回頭卻見君無渡已經自顧自地坐下,甚至還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茶具,煮開茶了。
因他坐着,程雲臻隻好跪坐在榻邊,盡可能地恭敬道:“劍尊大人不讓我離開是何意?”
“你一個爐鼎,孤身要上哪裡去?”
“這應該與劍尊大人無關吧?”
被君無渡淡淡瞥了眼後,程雲臻隻能低下頭奉承道:“我知劍尊大人是好意。您有所不知,我本是有主家的,是被人擄了才賣到合歡宗去。現如今恢複自由身,我想回去。”
“你主家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