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道試域裡的第一天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過去,在山洞裡不辨日月,中途甯則魚又出去帶了些食物回來,程雲臻沒忘記自己的話,給他料理了。
甯則魚帶回來的食物很雜,有一隻外形像山雞的妖獸,還有些野果野菜。
給那隻妖獸放血的時候,程雲臻總是疑心那是人血,他知道是自己最近見死人見得太多了,于是轉移注意力問:“你沒辟谷嗎?”
“人生在世,樂事本來就不多,”甯則魚啃着野果道,“連飯都不吃,還有什麼意思?”
程雲臻暗暗想道,如果他有自己說的這麼愛吃,就不會留在劍道試域裡苦熬。
他用洞裡的水把妖獸處理幹淨,肚子剖開,掏出内髒,又塞上幾個野果和野菜,吊起來熏烤。
隻缺調料,他隻好問甯則魚有沒有。
甯則魚正饒有興緻地觀看,聞言道:“我去找。”
他很快回來,帶回一截掰斷的樹枝,正流出清液。
甯則魚:“這是鹹的,湊合着用吧。”
程雲臻就将它的汁液全都擠到樹葉做成的小碗裡,又抓了把穗子當小刷,一面撥弄着被吊起來的妖獸,一面給它刷調料。
剛穿過來的時候,程雲臻荒野求生過幾天,算是狠狠體驗了一把野炊。算來已經三年沒下過廚房了,但他很有耐心,一點點地按步驟來。
甯則魚奇道:“我以為你們爐鼎隻會雙修,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我也以為你們劍修隻會殺人,”程雲臻頭也不擡,“沒想到還需要吃人飯。”
被他刺了這麼一句,甯則魚也不生氣,哈哈笑了聲道:“你家主人,竟能容得下你的性子。”
甯則魚這話并不重,程雲臻卻覺得好沒意思。他想:是了,如果君無渡在這裡,他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心中頓時烏雲密布。
甯則魚見程雲臻不再反唇相譏,隻默默地低下頭用草穗紮着妖獸,還以為是自己戳到他的痛處,有些摸不着頭腦地道:“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會被抛棄了吧。”
程雲臻深吸一口氣,道:“快烤好了,你看看想吃哪個部位,一會兒自己動手吧。”
甯則魚吃得極為滿足,他知道程雲臻處理食材的手法和自己差不多,但他卻沒有那樣的耐心,一直守在旁邊看着,頓時覺得同意程雲臻留下來是個極為正确的選擇。
兩人便這樣在山洞内搭夥過了幾日,這天甯則魚見程雲臻整日在山洞裡悶着無聊,問他:“你跟我出去一趟吧。”
程雲臻警惕道:“你要去幹什麼,殺人?”
甯則魚:“放心吧,最近沒什麼人好殺。這幾日吃妖獸吃膩了,想去捉幾條魚來。”
他既不是殺人,程雲臻就放心一些,拿着劍跟他出去。
狐假虎威,在甯則魚身邊,便沒有像那三個一樣前來挑釁的人,甚至不少人見到甯則魚像是見到個瘟神,遠遠地就躲開。
兩人剛走到一空曠處,甯則魚問:“你會不會禦劍?不會的話站在我劍上便是。”
程雲臻一聽要禦劍,當即道:“還是走着去吧。我怕你帶着我掉下來。”
甯則魚除了剛見面的時候吓人,其餘時候倒非常好說話,見程雲臻不相信自己也不生氣,隻道:“好。”
劍道試域内地形複雜,兩人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甯則魚所說抓魚的地方。
此地是山腳下積累的一汪泉池,外部極淺極清澈,能看見數十條銀白色的小魚在其中靈活地遊動,往裡連着山洞,深不可測,應當有地下河。程雲臻正欣賞着,突然見腳下泥沙中有森森白骨,看形狀絕對是人類的手骨。
他毛骨悚然:“這裡有屍體!”
“多新鮮啊,”甯則魚道,“你以為你這兩天吃的妖獸就沒吃過屍體麼?”
程雲臻頓時感覺胃内不停翻湧,捂着嘴差點吐了出來,甯則魚卻對他的反應感到大驚小怪:“這有什麼?你就算隻吃素,人死以後,肉身化泥,不也是供養了那些野草野果。”
甯則魚已經拿着劍開始戳魚,程雲臻決定,他親眼看見了這白骨,魚無論如何都不會吃一口的,于是隻在一旁看着。
甯則魚見他不動,道:“拿劍來給我用一下。”
他雖無法激發程雲臻那把劍的劍意,可拿它來戳戳魚也是使得的。
程雲臻便把劍遞給他,看甯則魚雙管齊下,姿勢有些滑稽,心中的惡心感剛沖淡了幾分,變故陡生——
隻見君無渡那把貌不驚人的劍入水瞬間,池裡的魚便如瘋了一般遊動起來,池内側的山洞内風聲驟起,聽起來像是人在嚎哭,一眨眼的功夫,無數潛伏在水下的東西全都沖了出來!
它們略微能看出來人形,通體黢黑,仿佛濃稠的瀝青在不斷蠕動,身上遍布腐皮和痂塊,臉像一團凹陷的漆黑孔洞,唯一能辨識的“五官”是張畸形潰爛的嘴,不停吞吐着黑色霧氣。
甯則魚驚愕道:“劍傀,它們怎麼會出來?”
劍即刻脫開甯則魚的手,回到程雲臻身邊保護他。甯則魚心中驟然有了猜想:劍傀本就是劍道試域中陣亡者的屍骸,這些劍傀恐怕都是被劍主斬殺,聞到氣息,前來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