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脆的鶴唳刺破雲霄,像根銀針刺進混沌夢境。恒琰猛地從床榻上彈起,後背的冷汗浸透黑色單衣,在冰涼的綢緞面料上洇出暗紋。他急促喘息着,指尖不自覺地痙攣。
“醒了?”帶着幾分慵懶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神主不知何時已經赤足倚在窗棂旁,上身依舊隻是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半透的鲛绡紗衣,露出大片瓷白胸膛。那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帶着三分戲谑,望着他蒼白的臉。
恒琰還沉浸在恍惚之中,他喃喃道:“剛剛……我殺了丁甯……”他喉間發緊,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聲音沙啞無力。
在他醒來之前,丁甯口中噴濺的溫熱鮮血,此刻仿佛還黏在他指尖,腥甜氣息揮之不去。
“哦?做夢了?”神主挑眉,勾起一邊嘴角,饒有興緻地打量着恒琰。
“夢?”恒琰茫然低頭,他其實從未做過夢。原來那滿手鮮血,思邪劍直直插入丁甯胸膛的慘狀,不過是場噩夢。
“很難得呢。作為源天神胎是沒有夢的,我一般管它叫天啟。”神主解釋道。
“神明是不會做夢的嗎?”恒琰還沒徹底從剛剛夢裡的場景緩過神來,
“會,其他神官會。”神主努了努嘴,漫不經心地把玩着紗衣上精緻的雲紋,“畢竟是我從下界抓來湊數的。雖然他們都是凡間的佼佼者,但終究都是凡胎,心有挂礙,自然有所夢。”他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恒琰耳畔,“可你不會。”
神主說完趕緊撤身:“我是天道造神,源天神胎,不會做夢。如果做夢,那一定是天道預警或者提示。你是我造的,所以同樣是源天神胎,隻是……按道理講,你不應該收到天啟的……”
神主在房間裡負手踱步,紗衣下擺在青玉地闆上掃來掃去,發出細微的聲響。良久,他猛地轉身,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那就是天道在警告你!”他右手握拳砸到左手掌心,發出 “啪” 的一聲脆響,“我就說嘛,别跟凡人糾纏!這次回來就老實待着!”
“不走了……丁甯說他不需要我了。”恒琰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他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衣角,“這次的事……原委我都從夢裡看見了。丁甯姐姐的遭遇,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錯。”神主難得斂去了臉上的笑意,聲音低沉而嚴肅,“蔣家秀也沒錯,丁甯沒錯,他們的父母更沒錯。”
恒琰錯愕地看着神主,“那誰的錯?”呼之欲出。
神主望着院中菩提樹繼續說道:“是第一個說男尊女卑的人的錯。”他擡手輕撫,菩提樹跟着搖晃了幾下。看着斑駁樹影,頓了頓,繼續說道,“人呐……總喜歡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位者喜歡給下位者套上枷鎖。非要用姓氏規則将男女隔離對立起來。可惜啊……凡人愚鈍,要曆經幾千幾萬年的更疊,才能想清楚這個問題。”他輕笑搖頭,一揮手,揚起的風卷起幾片枯葉,在空中打着旋兒。
恒琰才多大,神主這堆話算是白說。他聽得雲裡霧裡,隻抓住“你沒錯”這幾個字,這倒讓他松了口氣。為了緩解尴尬,他馬上轉移了話題:“我睡了多久?”
“兩天了……你可真行啊!”說着,神主轉向他,隔空戳了戳他的額頭,“一邊消化着神桃果,一邊帶個拖油瓶斬妖。精神真好,年輕人就是……”神主話雖嚴厲,眼底卻藏着抹不易察覺的關切。隻是話沒說完,就被恒琰打斷了。
“什麼,兩天?”恒琰騰地坐直身子,驚呼道。
神主似乎猜到了什麼,有些不滿,他沉下聲音緩緩說道:“你又想幹什麼?”
“神主大人!天上兩天,下面就是兩年!丁甯的成年禮!我現在……”恒琰着急地說着,話音未落,卻被一道金光封住了嘴。
神主似笑非笑地捏住恒琰的下巴,輕輕擡起:“說起來,你是我造的,說我是你爹也不過分。聽說凡人對爹說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神主故意岔開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