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開了。嗣清曌看見門外帶着幾分玩味笑容的恒琰,以及後面扶着籬笆,臉色發白的丁甯,眼中滿是驚詫:“你們……怎麼回來了?村民刁難你們了?”
“沒有。”恒琰用拇指朝後一指,“那小子,死活要回來幫你。走得急了些,他有點不舒坦,有水嗎?”
兩人這才被請進了屋子,嗣清曌趕忙端來一杯水:“咦,你們不是還有一位仙師嗎?”
“腳程慢些,在後頭,不必等。”恒琰随口答着。
丁甯灌了幾口水,緩過氣來,第一句話卻有些突兀:“清曌姑娘……今年多少歲了。”這也不怪丁甯,他也看不出這姑娘比他大還是小,總怕唐突了人家。
“诶!?我……今年十九歲。”嗣清曌不算白皙,如此都看出來她的臉已經紅得透亮。
“那就是清曌姐姐了!” 丁甯立刻雀躍起來,這稱呼讓他自在。嗣清曌這才恍然,原來是為這個,不由抿嘴一笑。
“你們怎麼回來了?”嗣清曌看着丁甯天真的樣子終于放下了戒心,微笑着問道。
“山下老頭給了一袋錢,想着也不能白拿……” 恒琰的回答依舊帶着點不近人情的味道。
丁甯趕緊打斷了他:“我們是回來幫你解決水患的!” 他撲閃着亮晶晶的眼睛,熱切地看着嗣清曌。
聽到這話,嗣清曌眼中瞬間迸發出驚人的光彩,如同将熄的炭火被潑上了烈油,熊熊燃燒起來:“真的?!”她趕忙取來幾張圖紙,“那你們看看!我畫出來的幾種方案。”
“恒琰!你個鳥人!” 就在這時,竹門“哐當”一聲被撞開,曦和扶着門框,氣喘如牛地闖了進來。
她鬓發散亂,幾縷濕漉漉的頭發緊緊貼在汗涔涔的額頭和臉頰上,豆大的汗珠順着下颌線不斷滾落。
恒琰似是早有預料,蒙住了耳朵。嗣清曌和丁甯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愣住。嗣清曌手更是一松,幾張圖紙飄落在地。
等曦和喊完,恒琰才慢悠悠放下手,轉過頭,若無其事地咧嘴一笑:“呀!你來啦?一路可還順利?”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曦和氣得牙癢癢,恨不得立刻抽出真炎短刀,将這厮捅個對穿,再反複攮幾下,最好把他的内髒給攪勻了!
可念頭一轉——且不說真神之軀沒那麼容易傷到根本,單是在這凡間竹屋裡動起真火,這屋子怕是瞬間就得化為飛灰。
沒辦法,她隻好在腦子裡腦補了一遍,順帶想象了他跪地求饒的場面,這才勉強壓下火氣。
“我……我去給仙師倒水。”嗣清曌趕緊氣氛不對,趕緊又去端水。
曦和這才氣哼哼地,像個大漢一樣一屁股坐了下來。
人總算齊了。嗣清曌重新拾起圖紙,小心翼翼地攤開在簡陋的木桌上,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興奮:“你們肯幫忙真的是太好了!我現在想出的解決方案有四種!”她鋪開了自己的圖紙,開始講了起來,“我先講兩種‘堵’法!其一,搬來大小合适的礫石,堆砌成堤壩,堵住洪水沖擊村子的口子!礫石光滑,本身也有疏水之效!隻是……”她的手指頓住,聲音低了下去,“我體力有限,根本搬不動太多的礫石……”
她又抽出第二張圖:“所以我現在用的,是這個法子!将竹子捆紮成排,擋在水流沖來的地方。竹子輕便,我能搬動,而且韌性極佳,擋水效果很好。唯一的難處是……雨季上遊開閘頻繁,這竹排頂多撐兩三次,就被沖垮了……垮了就得再重新布置……”
她又換到下一張圖紙:“然後是兩種‘疏’法!從河流彎道的切點這裡!” 她用力點着圖上一點,“引出一條線,順着這條線挖一條新河道!讓水繞開村子,一勞永逸。可我算過了,這條河溝最短也要挖十三裡,河床得深兩丈,河面至少寬五丈……我一個人根本做不到……” 嗣清曌的聲音越來越小,充滿了無力感。
“你爹娘呢?” 恒琰用手支着腦袋,歪着腦袋随口問道。
嗣清曌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臉上血色褪去,聲音幹澀:“他們死了……”
丁甯立刻察覺不對,使勁拽了下恒琰的袖子,示意他閉嘴,轉頭對嗣清曌輕聲說:“清曌姐姐,沒事兒,不想說不說就是了。”
嗣清曌卻意外地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她眼角閃着淚花,卻依舊柔聲說道:“無妨,在我八歲那年,他們為了保護我,不被村民當作妖邪燒死……被村民打死了。”
“那你還幫他們治水患,缺心……”恒琰脫口而出,還沒說完卻被丁甯捂住了嘴。
“可我們本來也是村子的一員,治水也是我爹娘生前的願望……”嗣清曌表情很難看,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聲音平穩,“還是看圖紙吧!最後一個法子!就是在原有的河床下,在下面挖一條穿過村長的暗渠,隻需要挖個十來丈見方就夠!讓水從地下流走,不沖地面,這才是最好的!可是……我水性不好,這工程量也不小……嘿嘿”嗣清曌尴尬地笑了笑。
恒琰換了個姿勢,半眯着眼:“我覺得吧……你們搬到河對岸去住,豈不省事?”搬走才是最好的辦法,他不知為何如此聰明的嗣清曌,計劃裡卻沒有這一條。
“不行哦!”隻聽嗣清曌輕聲笑道,“且不說我那些方案都很難得到村民的配合,搬走更不可能答應了。因為我們不能離開這裡。我們全村的人……都是守陵人。” 嗣清曌輕輕搖頭,唇邊漾開一個奇異的微笑,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有些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