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清的道究竟是什麼,你怎又知曉我要找什麼道?再說來去的路已崩塌盡毀,真人未免太強人所難。”伍明達明知她是在故弄玄虛,但念她作為老前輩,說話行事不可過分霸道,隻能好言相問。
“七清的道嘛……”魁一真人舉頭望着洞頂,目光在刻于上方的四行大字上凝聚,她緩慢念出來:“萬事衆紛纭,世人眼迷離。無道七清洞,精魂入甕來。”
一團黑物從草藥堆裡飛出,眨眼間,小蛇的頭被她掐住,發出骨裂的聲響,尾巴縮作一圈,動彈不得。
秀姈悄悄握緊刀鞘。
魁一真人的手依舊沒有松動。
氣氛愈發劍拔弩張。
伍明達心叫不好。
秀姈嘴角的笑意漸漸僵硬。
這條小黑蛇是她費盡心血煉出來的蠱王,試了将近上百種毒物,失敗了上百次,這才練就它百毒不侵的本領。
若是輕易死于她人之手,不免太過可惜。
魁一真人從喉嚨深處發出幾聲怪笑, “進了我徒兒的背篼,入了我七清洞門,就是我的了。”
戲弄七情洞門徒一事,秀姈本就不占理,她見機行事,索性直接向魁一真人服軟。
秀姈的臉上仍挂着笑,“方才私下放蛇在您徒兒的背篼裡,是我的錯,您叫她出來,我向她賠個不是。”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你的好奇心差點害死蛇。”魁一真人手下的力道松了些,小蛇如釋重負,輕輕扭動蛇頭,尾部纏住她的手腕,“煉出此等蠱王,定是花了不少氣力吧。”
“魁一真人,您把蛇給我,我拿着指給您瞧。”秀姈見她并無加害小蛇之意,便大膽向前邁出幾步。
“小氣,就不能送給姥姥玩玩。”魁一真人“呵呵”幾聲,抛出小蛇。
“多謝真人手下留情。”秀姈跳起接住小蛇,快速将它按進布袋。
“秀姈。”魁一真人叫出她的名字。
這老太的性格雖怪異乖張,還帶些頑童脾氣,但心胸還算大度,待問清二人來曆之後,對秀姈放蛇進她徒兒背簍的事也就沒太過計較。
“真人有何事?”秀姈露出疑樣。
“你這小蛇們的壽命可是不長?”
秀姈如實說道:“長則一年,短則數月。”
魁一真人問道:“平日裡都用哪幾樣毒?”
“蜈蚣、蠍、毒蜘蛛以及苗幫秘制的毒蟲。”
“哪種毒蟲?”
“巫毒蟲。”
“這等毒物,你竟敢随意拿來煉蠱!”魁一真人驚呼,随後喃喃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不怕被反噬?”
秀姈對巫毒蟲甚是引以為傲,她說道:“這是我姨母教我的,她會的蠱數以百計,自習蠱二十年來未嘗失手一次。從小我家裡這類東西遍地都是,已經見怪不怪了。”
魁一真人訝然:“你姨母難道是巫蠱聖手?能煉出如此劇毒之物,除了秀玉蛟,我實在想不出另有其人。”
秀姈道:“正是。”
魁一真人坐直了身子,“那就無礙了。隻是巫毒蟲毒性極強,每月以至陰之血養飼三日,如若飼者沾了陽氣,便會遭至反噬。”
秀姈接道:“隻要無陽氣污髒,飼者便無事。保證巫毒蟲不受陽氣污濁,看似不易,實則是最簡單的。”
魁一真人欣慰地點點頭。
這時伍明達瞄了一眼仍被撇在角落的草藥,好奇怎良久不見小道長的身影。
“你在瞧什麼?”魁一真人偏頭,目光越過星盤看向她。
伍明達一怔,回過神來,矢口否認:“沒什麼。不過是私自認為七清洞裡的物件并不繁冗,但樣樣奇巧,如天工開物一般,叫人眼花缭亂,覺得新奇。”
魁一真人阖上雙目:“有錢能使鬼推磨。等你有了錢,足以在天上造一座比我這更别緻的宅院。”
伍明達驚道:“你竟然談錢?有的人就是有萬貫家财,也要素以清貧自居。你倒好,輕描談寫地就将這等‘俗物'說了出來。”
“虛僞。”魁一真人轉了轉後頸,“貪、嗔、癡,人之本性。這就是為何孩童比之成人更近本性,隻要不順遂我意,便要啼哭打鬧。都說童言無忌,難道孩童真的就天真無邪了?當然不是,她們可比我們想象的更複雜。依我所見,無非是她們看得簡單,看得比我們清楚,看得比我們透徹,敢說真話而已。”
伍明達颔首:“照此說法,那自诩君子的那幫人,又有誰是真君子?禮義廉恥挂在嘴邊,行的卻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勾當。一群衣冠禽獸,先借或高明或卑劣的手法粉飾太平,再輔以脅迫威逼,就從昔日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成為力挽狂瀾、守正不阿的金身羅漢了。”
魁一真人定眼看着伍明達:“孰真孰假,除了自己知道,别人是無法窺探得一清二楚的。”她從鼻腔中呼出一口氣,“你一個習武之人,論起世道來居然字字珠玑、擲地有聲,算是難得。可惜我徒兒被你們的蛇吓破了膽,受了驚吓,現在還躲在煉丹房裡不肯見人。如若不然,我定讓她與你酣暢一論。”
“如果是論劍,我必然随時恭候,至于論世道嘛,世風日下,人心難測,大家心底都明了。您那徒女久不出世,還是不論了為好。“伍明達誠懇道。
魁一真人覺得伍明達的話頗有幾分道理,若等她徒女将來入世時,世道與先前相比無所改變,要是以她現在的氣性一頭紮進去,難免撞得頭破血流。
“方才聽你們說,此行除了尋道,還有求藥。”她将手揣在袍袖裡,“是為秀姈的蠱毒吧。”
秀姈道:“真人一語中的,你也知道這小蛇壽命不長,我此番前來正想一探有無延其壽命的辦法?”
魁一真人搖頭:“七清洞山頂上長着的都是幾位味珍貴的補藥,用以延毒物之命,恐怕會适得其反。”
“那我又該如何?”費盡心力卻依然無解,秀姈不免懊惱。
“去中原的暮山藥谷,那裡或許有你想要的。”魁一真人的視線又回到伍明達身上,“你說你要尋道,尋什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