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鵝還冒着熱氣,油汁從皮兒裡溢出,一路蜿蜒,最後滴在桌上。
梁懷瑾的手哆嗦着,罵不出一句話,半天才聲音顫抖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劫掠平民,這和暴徒有何區别?”
青娘蟲腦袋一晃,手指四周一圈,“你去問這些人,哪個看見我們有施暴徒之行?你去告訴她們,這兩日在你身上所發生之事,她們會信你嗎?”
燒鵝的腦袋耷拉着,梁懷瑾胃裡一陣翻湧。
青娘蟲與秀姈倒沒有顧慮,舉起筷子就是一頓橫掃。
梁懷瑾終究一介凡人,昨今兩天随着祖孫倆不停輾轉,未能吃上一口糧食,也有了餓意。
眼前擺滿大魚大肉,鼻下飄來飯菜的香氣,又瞧見二人吃得滿面油光,胃中的不适早被饑餓一掃而空。
梁懷瑾默默吞了口唾液。
昨夜她被青娘蟲藏于樹林洞中,聽見伍明達的呼喚,極想要回應,奈何青娘蟲詭計多端,提前點了她的穴道,喉嚨發不出聲,身子也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任伍明達走遠。
見梁懷瑾遲遲不動,秀姈拿胳膊肘戳她一下,“梁懷瑾,你不吃嗎?吃飽了才有力氣跑路啊。”
梁懷瑾狠狠瞪她一眼,繼續賭氣不吃飯。
她的肚子這時咕噜叫了一聲。
梁懷瑾忙捂住肚皮,不想讓人聽見而笑話她。
她這次不是東家,别人東家沒喊請,她做客的自然不好意思動筷。
青娘蟲用沾滿油的手撕了半隻燒鵝,放在她面前的碗上,“把這個吃完,不然罰你去後廚打三年下手,最幹淨的活兒是拔雞毛,髒些的也有掏泔水、給豬牛羊洗腸胃,至于更髒的嘛……”
“當然是扔臭泥坑裡面,把她變成個泥猴子。”秀姈做了幾個鬼臉,臉頰的麻子像瓢蟲振翅時,在翅膀上躍動的黑點。
梁懷瑾想來有些潔癖,秀姈如此一說,也不過是想激一激她。
青娘蟲用筷子敲下秀姈的頭,“你再多說幾句,我就給你的吃完,再把你也扔臭泥坑裡滾一圈。”
秀姈咯咯地笑,“姥姥最是疼我,才舍不得把我丢泥坑裡呢。”
而後埋頭吃飯。
梁懷瑾斟酌片刻,心想吃飽後才有力氣跑,況且這裡又不是夔州,沒人認識她,便不再顧什麼飯桌禮數,雙手抓起燒鵝,張嘴就咬。
青娘蟲與秀相視一笑,繼而認真吃喝,餘光瞥着梁懷瑾的一舉一動。
“好吃嗎?”秀姈忽然問她。
“還用嗦,當然好次。”梁懷瑾的腮幫鼓鼓囊囊,說話也有些不清楚。
“實話告訴你,這其實是李世民玄武門兵變時帶的燒鵝,年紀比我姥姥都大。”
梁懷瑾隻一味幹飯,不再搭理她的胡話。
跑堂又送上三隻烤羊腿,肉上滋着油花,梁懷瑾想起之前胡吃海塞後的痛苦經曆,待嚼下燒鵝後,喝罷一口茶,用手絹擦了嘴和手。
青娘蟲徒手拿起腿放到她碗裡,“一人一條腿,誰都不許少吃,你也是。”
梁懷瑾坐直了身子,“我吃飽了。”
青娘蟲強硬道:“這就吃飽了?不行,再吃幾口!”
梁懷瑾自知拗不過她,伸手去拿腿,不料卻被燙着,立刻縮回手,放在嘴邊呼呼地吹。
青娘蟲和秀姈笑出聲來。
梁懷瑾惱羞成怒:“有什麼好笑的!”
青娘蟲捏了一把梁懷瑾的臉,“到底是錦衣玉食長大的,細皮嫩肉,沒我們皮糙肉厚。”
梁懷瑾推開她的手,用手絹擦去臉上的油漬。
吃完後,秀姈往桌上擺了一錠銀子,又對小厮交待了幾句。
梁懷瑾眼神遊移着,打算趁機逃走,被青娘蟲逮個正着。
青娘蟲小聲威吓道:“敢叫出聲,我就讓你當場喪命。”
梁懷瑾随即噤聲,敢怒不敢言。
聽罷幾首曲兒,三人出來時,小厮已牽着一輛馬車等候三人。
秀姈拉過缰繩,賞了他幾文錢,将人打發走了。
梁懷瑾警惕地環顧四周,“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青娘蟲将她往車上推,“找你師傅去。”
梁懷瑾一撩袍子,坐于車内,“我才不信你們有這好心。”
青娘蟲挨着她坐下,“别不識好人心,待會兒一去便知。”
秀姈在前方駕着馬車。
車内,梁懷瑾與青娘蟲沒再扯皮,二人看似相安無事。
她們前腳走後不久,天喜就敲開了春煙居的門。
行了十幾裡路程,梁懷瑾掀開帷子,往外瞧去,所到之處人迹罕至,草樹叢生,沒有一點兒屋宇的蹤影。
似乎有些眼熟。
“這不是去牽機閣的路!”梁懷瑾脫口而出,
頸後随即傳來一道刺痛,她兩眼一黑,徹底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