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位上的,是老三的孩子?自己一死,如此說來,老三就是名正言順的攝政王。
沈徹聞不由不多想,但又及時制止住了思路,讓自己不要想太多。
三皇子為人厚道耿直,是皇子裡最沒架子的那個,滿京城三教九流都能玩到一起。
四個皇子裡,太子對沈徹聞來說如兄如父,二皇子是沈徹聞的未婚夫婿,雖從小一起長大,相處起來到底拘謹,四皇子年齡太小沒有共同話題,隻有三皇子能算沈徹聞真正意義上的好兄弟。
沈徹聞不想懷疑他。
如果老三心懷不軌,甚至是某些事件的始作俑者,那麼自己所擁有的愛情、友情、親情,通通都已在這個十年裡死去。
沈徹聞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這樣殘忍的事情他不敢想。
但三皇子确确實實是書音死後最名正言順的掌權者。書音卻把攝政的權力給了自己,為什麼?是對他有所猜忌防備?還是對自己存在私心?
沈徹聞搖晃起腦袋,強迫自己不要去深思,回過神來發現周賀丹和沈天星已經走遠,便立刻去追。
皇陵工程浩大,往往要耗費幾年至幾十年修建,樂書音駕崩倉促,靈柩隻能先行停放在殡宮,待陵寝修好再行下葬。
樂書音崩于去年初春,距今已有一年多光景,屍身做了防腐處理,依舊難免腐爛,殡宮裡焚燒着大量檀香遮掩氣味,即便沒進殿也熏得難受。
“見過周大人。”管事的太監上前行禮,因西平王新喪,對着周賀丹也不敢有往日裡的谄媚神色,隻面帶哀戚。
“我進去跟先帝說會兒話,你讓宮人們都先出來吧。”周賀丹說。
“這……殡宮之内,論理需有人時刻侯着。”太監遲疑起來。
周賀丹一句話沒說,隻靜靜地看着管事太監。
太監被看得脊背發冷,将腦袋使勁往裡縮了縮。
如今雖說攝政王遇刺,周賀丹地位大不如前,但到底還是先帝欽點的太子太傅,正經的天子師,如今宮裡除了安王,也就周賀丹在陛下跟前能說上幾句了。
這宮裡混久了的全都是人精,掌事太監話鋒一轉:“但您又不是旁人,既然來了必然是有要緊事,隻不過這正殿裡氣味難聞……
“大人還懷着孩子,奴婢為着您的身子,還是勸您别進去了。”
周賀丹朝着沈天星遞了個眼神,沈天星心領神會,将對方拉去一旁,從懷裡掏出幾兩銀子塞進太監手裡:“這事兒我們大人跟陛下也禀報過了,陛下點了頭,你瞧這……”
掌事太監收了銀子,不再阻攔,叫着幾個小太監把殿内的宮人全喊了出來,沈徹聞跟在周賀丹身後進去,沈天星就在殿外守着門,跟掌事太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着。
剛邁進正殿,周賀丹就被濃烈的檀香味道嗆住,咳了幾聲,體力不支地靠在靈柩旁的柱子邊。
沈徹聞走過去扶住他,說道:“那太監說的也對,這殿裡到底停着靈不幹淨,你身子本來就不好,還大着肚子,不然先出去,交給我吧。”
他絕對不是在關心周賀丹,他是,是怕下次打開錦盒,再看見二十九歲的自己留言威脅。
周賀丹搖頭,堅持道:“我就在這裡等你,你一個人撐不住。”
沈徹聞一開始并沒有明白周賀丹口中的“撐不住”到底是什麼意思,冷笑一聲:“怎麼,你瞧不起本王爺?”
他可是軍營裡真刀真槍練出來的,上過戰場,也見過死人,心理承受能力可比旁人厲害不知道多少。
周賀丹隻揚了揚下巴,示意沈徹聞開始動手。
沈徹聞不服氣地過去,利落地推開了還未封上的棺材闆。
隻見一具臉色青白的屍體躺在裡面。
因做了防腐處理,屍身并未腐爛,但無論如何,失去生命的皮膚都不會再如從前那般。
幹枯的皮膚緊貼着骨骼,因為皮膚的收縮,牙齒裸露在外,顯得面目猙獰。
沈徹聞幾乎認不出這裡面躺着的屍體是樂書音,甚至無法将它稱作“樂書音”。
眼淚比大腦更快做出了反應,鹹苦的水流出來,劃過臉畔的觸感無比清晰。
沈徹聞想起眼淚不能滴在死者的殓服上,會令死者無法安心離去,于是往後撤了一步,卻踉跄着跪坐在了地上。
周賀丹靠近他,朝着沈徹聞伸出一隻手:“我說了,你一個人,撐不住的。”
沈徹聞仰頭,透過朦胧的淚水看向周賀丹,他發現此刻的周賀丹與平日裡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完全不同,眼神裡充滿了哀痛。
他果然喜歡樂書音,沈徹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