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看看。
他得去看看。
向來膽小怯懦的人造人跌跌撞撞爬起來,在彈幕的震驚下,往動靜發生的方向摸索走去。
被星雲犬留在附近的菌絲探出絲縷,緊緊圈在了珀珥的腳踝上,它們的存在感輕巧十足,編制成了一截腳鍊,搭在了那片蒼白的肌理之上,隐秘性極佳。
【靠什麼情況?新品種幹嘛去那邊啊?】
【小家夥我們先跑不好嗎?】
珀珥不知道彈幕的着急,他隻是循着混亂的呓語向前,踉踉跄跄走向痛苦的源頭。
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造人在這片荒漠中渺小得可憐。
他肩頭落着被草枝束起的白色長發,身上裹着寬松卻邊緣破爛的短袍,赤着腳踩過滾燙的砂礫,即便被中午的高溫在足底燎出紅痕也走得義無反顧。
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拉近,而古怪蜂鳴中的痛苦也在加劇。
這場被情緒引導的尋覓中,珀珥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
終于,當他摸索着跨越沙丘,便聽到一聲巨響。
像是某種巨獸摔倒在地,顯露出粗重的喘息,以及一股一股向外湧的血味。
與此同時,除8号觀測球之外,其餘兩個鏡頭在混亂中捕捉到了新的生命動靜,齊齊轉動,對準了唯一的變數——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漂亮少年。
他甚至手裡還捏着一枚印着半截牙印的漿果,與這片混亂格格不入。
殺機四伏的戰場似乎頓了一下。
其他觀測球光屏前的觀衆也陷入怪異的沉默。
這是什麼情況?!
循着大腦中的嗡鳴與呓語,珀珥有些緊張地咬唇“看”向血腥來源的位置。
他身形單薄,目光空茫,對比原始形态超過7米的高級那爾迦族,小得仿佛一粒迷你号的珍珠,卻帶着一種古怪的、柔軟的母性。
那一刻,他沖着幾乎要殺死彼此的兩個大家夥小聲問:“你們……需要幫忙嗎?”
刹那間,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
劍拔弩張的怪物安靜下來,揚起的鉗肢、尾勾僵硬在半空,任由血珠滴落。
就像是發/情期下理智出走的雄獸,在荒蕪的曠野中曆經數年尋覓,終于見到了自己心儀的“雌獸”,他們變得癡纏而瘋狂,克制不住的占有傾瀉而出,濃郁地向此處唯一的“雌獸”湧動。
他們想要他。
他們想把一切都獻給他。
他們心甘情願跪俯在地,接受他從指尖給予的恩澤與獎賞。
但臣服也無法掩蓋他們想要獨占“母親”的野心。
高大巍峨的那爾迦族自複眼中溢出沉溺而粘稠的光,體表的鱗甲聳動,蟲翅嘈雜戰栗,那足以咬斷異獸脊柱的口器來回摩擦,在長久的寂靜下不約而同發出了同頻率的嗡鳴——
“……媽媽。”
那是由數十種古老蟲語彙聚而成的呢喃與渴望。
是媽媽、是蟲巢之母,也是他們久侯的、稚嫩的新王。
失去理智的貪婪雄獸憑着本能,想要獨占漂亮又柔弱的母親。
幾個觀測球瞬間被鉗肢捏碎,連高級那爾迦族最後有關于“母親”的喃語都不曾收錄。
科技造物殘渣遍地,第三視角的“窺伺”消弭,令雄獸的獨占欲得到滿足,如果不是怕吓到脆弱的“母親”,他們甚至會殺死另一個礙眼的同類。
但那爾迦族的本能告訴他們,現在的媽媽太稚嫩、太弱小,甚至還沒有成熟。
——像是個……幼崽?
隻一瞬間,他們便決定暫時結盟,為可憐的小蟲母提供最好的照顧與保護。
作為人造人誕生起就永遠十八的珀珥:?
我真的不是幼崽!
荒漠中,兩個巨大的怪物如家犬般溫馴,俯下了那超過7米的龐大身軀。
他們靜待原地,生怕自己稍有妄動,便會驚着小珍珠一般稚嫩的新王。
狂化導緻的混沌依舊在那爾迦族的意識深處,但面對柔弱的蟲母,兩個癡纏的大家夥壓着聲調,發出了此生最溫柔的嘶鳴,一點一點勾着懵懂的母親向他們靠近。
不那麼嘈雜的嗡鳴中,珀珥聽到了傷者的“求救”——
【痛、好痛……】
【媽媽,想要……媽媽。】
【……在這裡,我在這裡。】
珀珥抿唇,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陰影籠罩在他的頭頂,眼盲的人造人根本不知道向自己“求救”的生靈到底有多麼龐大恐怖……
而他的腳下,一截鋒利的尾勾正小心翼翼挑開枯枝,隻為讓珀珥走得更穩,更順。
這群等待蟲母數百年的子嗣,即便下方荊棘滿地,也會硬生生鋪出一條平坦的路,等待被他們誘哄的little mommy緩緩走向甜蜜的陷阱。
當然,如果不是為了避免吓到媽媽,他們又怎麼會勞累小蟲母的腳踩在這片過于粗糙的荒漠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