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潮濕的陰雨夜,夏季即将過去,秋季死抓着它的尾巴不放,緊跟着就要到來。許離就是在如此的季節交替間落地港島。
一出機場,迎面撲來的熱浪瞬間讓眼鏡糊上了一層白霧,沒有隐形眼鏡的加持,失了眼鏡的許離格外沒有安全感,他無奈的摘下眼鏡,甚至來不及從包裡掏出眼鏡布,隻是随意用衣角擦了擦,就趕緊重新帶了回去。
來接許離的是制片組組長,一名年紀大概在三十到三十五歲之間的當地男人,皮膚黝黑,像極了他在洛杉矶海岸邊見到的沙灘排球愛好者。穿着一身白色無袖衫,漆黑的眉毛,标緻的厚嘴唇,由内而外透露出一種健康、自信的感覺,連帶着周邊人都仿佛霎時間充滿幹勁。
制片組組長站在一輛黑色商務汽車旁沖許離招手,見他回頭注意到自己,急忙三兩步跑上前接過了他手裡的行李。
“你就是許導吧,我叫陳易新,您叫我Chen就行。”
陳易新普通話還算不錯,雖然口音濃重,但好在基本交流都不成問題,許離懸着的心刹那落下去大半。
他笑了笑,說:“你叫我許離就行。”
上了車,陳易新大概是注意到了車載音樂裡放着的都是粵語歌,所以每當被車流堵住或碰上紅燈,他都抽出一隻手忙碌的在汽車屏幕上戳戳點點。
“你是想換歌嗎?”許離問。
“是,”陳易新撓頭道,“但這系統我也是第一次用,不熟練。”
“沒事,”許離在決定接下這份工作前,特意花了一個月來學粵語,學這裡的風俗習慣。陳易新放的歌都不算小衆,恰好許離都聽過,遂道:“我平常也聽寫粵語歌,你不用遷就我。聽聽歌,我順便還能提升一下我的粵語水平。”
陳易新愣了愣,笑着應了句:“好。”也沒再試圖換歌,開始專注開車。途中陳易新試圖和許離破冰搭話,隻是他說普通話的語速太慢,有時想到一個詞卻怎麼也表達不出來,全盤說粵語許離聽起來更是費勁,說來說去,兩人竟都默契的說起了英語。從過往經曆聊到對接下去工作的大緻安排,許離驚訝的發現,面前這位第一次合作的工作夥伴,還挺投緣。
談話間,時間過的格外快,很快就到了許離落腳的酒店,下車前,陳易新特意降下車窗囑咐許離:“你要是有什麼處理不了的問題記得打電話跟我說,我來幫你。”
許離腳步頓了頓,回頭沖他輕笑了下,“謝謝。”
酒店金碧輝煌,在港島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擁有如此大的占地面積,價格一定不菲。房間沒有網上說的那麼逼仄,相反還挺大。屋内沒有一絲異味,生活用品、電子設備一應俱全,床上用品幹幹淨淨,連個線頭都找不着。各方面都體現着清潔人員工作的嚴謹高效,很符合許離對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勞累了一天,他已經顧不得其它,昏昏沉沉倒在床上,隔着屏幕浏覽當地美食。早聽說港島美食獨具特色,特别是菠蘿包,他垂涎已久,現在餓狠了,什麼都想吃。
許離是臨時接到的劇組通知,幾乎是一落地德海就立刻定了來港島的機票,他這一天除了難吃的飛機餐,就沒吃過其它的東西,現在胃開始不停往上反着胃酸,隐隐作痛訴說着不滿。
社交軟件彈出一條消息。
江予懷:下樓。
許離愣了愣,腦海裡升騰出一種猜測,心髒如擂鼓般一下下砸向他的胸膛。連拖鞋都沒換,滿懷期待的看着電梯數值一點點變小,最後落在一層。
電梯門開,穿過轉角,許離見到了熟悉的背影。
江予懷隻是靜靜站在那兒,許離卻有些喘不上氣。
太熟悉了。這背影在瞬間與許離腦海中千千萬萬個身影不停重疊。暗戀的那些年,不敢正視隻能一遍遍描摹他的背影,就如今日這般。此一刻,面前的畫面令許離恍惚,他仿若越過無數道時空看到曾經的自己在慢慢沖他招手,離開。
厚重的靈魂逐漸變的單薄,到最後,隻剩下現在時空的自己輕飄飄立于人世,但再無苦痛,隻剩幸福。
許離忽然覺得,如果自己曾經受過的傷是為了自己能和江予懷有個美好的以後,還挺值。
江予懷像是感受到許離的目光,猶豫的慢慢轉過身,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間露出笑容,張開雙臂迎接許離的到來。
許離一個飛撲沖進他懷裡,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我恰好在鄰省出差,收到你上飛機前的消息就立刻趕過來了。”江予懷身上還有股淡淡的酒氣,一看就是剛應酬完。
許離眼裡既心疼又無奈,“我又不會跑,你那麼着急趕過來幹什麼,一晚上都等不及了?”
江予懷知道他在關心自己,解釋說:“我不累,你看。”他把手裡的雲吞面放在許離面前,“知道你在飛機上待了一天,肯定又沒好好吃飯,就随便給你買了點。叉燒飯比較油膩,太晚了我就沒買。今天先吃點清淡的好消化,你要是想吃其它的,等明天你工作結束我帶你去外面吃。”
“那裡面裝了什麼?”許離指了指另一個袋子,江予懷遞給他,“是菠蘿包。”
“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個!”許離眼睛都亮了。
“一猜就知道你想吃點甜的。但是天太熱了,菠蘿油夾在中間大概已經化了。”
“沒關系。”許離迫不及待拿出來咬了口,酥酥脆脆的面包外殼。冰冰涼涼又帶着點鹹味的菠蘿油很好的中和了外層面包的甜味,兩者混合,許離幾口就把它吃完了。
“你有空去買吃的,怎麼不來接我?”
“你來這兒工作,劇組那麼多人總要相互了解一下,今天就是個不錯的機會。你的資曆淺,劇組裡總會有人對你有些許看法,這些看法也許并沒有惡意,但要是看法多了,保不準就成了惡意。”江予懷說,“如果你剛落地我就把你接走搞特殊,你的工作夥伴心裡一定會有想法,這些想法到最後或多或少會影響到你們的項目進程。”
也是。
許離誇了句:“男朋友考慮的好周全。”
江予懷笑着環住他,“你男朋友手裡管着那麼多人,要是不考慮周全點,豈不是誰都能來踩我一腳了。”
許離的房間到底是劇組開的,江予懷擅自住進去到底不太好,再加上他的工作不分晝夜,淩晨都會收到來自國外的工作消息,為了不打擾許離第二天的工作狀态,江予懷特意在他隔壁多開了一間房。
第二天是《飓風》的劇本圍讀,原本定好下午四點就能結束當日的工作,可江予懷在門外等到六點,依舊沒見許離的身影,去問了才知道,其中一位男主演在早晨硬生生遲到了兩個小時,愣是讓整個劇組在那兒幹等着他,來了之後更是連句道歉都沒有,臉皮厚的釘子都紮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