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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事中心的玻璃穹頂将暮色濾成淡金色。
裴月來握着工作室備案回執轉身,看到一張還算熟悉的臉。
是蔣永賢。
他倚在石柱旁翻看文件,領帶歪斜得恰到好處,一派眼裡無人的纨绔子弟作風。
和裴月來印象中那個蔣家話事人沒有太大區别。
“四少對《藝術品進出口稅則》倒背如流啊。”
裴月來以為對方沒有注意到他,實則不然。
蔣永賢的目光掃過青年手中厚達三公分的法規彙編,“剛才看你駁回經辦人的樣子,不知道的以為是稅務稽查。”
裴月來将回執收進文件袋,靛藍圍巾被穿堂風掀起一角:“蔣少,這麼巧。”
蔣永賢問:“想創業?”
裴月來是來給裴嘉誠的個人工作室跑流程。
畫展的地方和細節已經确定,隻剩這件事還需要他跟進。
想到方才發生的事,青年的眼神暗了暗。
聽到裴月來的回答,蔣永賢驚訝:“這樣的事還需要你親自跟?”
在他看來,裴月來背後站着裴家,開個工作室就是打個招呼的事。
“親自來一趟,放心些。”
黑發青年嘴角露出個弧度,“蔣少不也是親力親為嗎。”
這話說得人聽着就舒服。
蔣永賢擺擺手,笑着說:“你們兄弟關系還挺好。”
他想到某人對眼前青年似有若無的關注,咂了咂舌。
“行吧,有需要幫忙的隻管開口。”
“當然。”
看着裴月來笑着應好,蔣永賢内心莫名生出一種這個人絕對不會對他開口的感覺。
他遇到太多表面客客氣氣,實則恬不要臉的人,眼前青年不屬于這種類型。
裴月來的客氣,是真的客氣。
看着溫柔有禮,實則拒人以千裡之外。
你想幫他,還要看他給不給你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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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裡,銀質打火機在男人指尖翻出冷光。
“何生。”
章助理推門進來,“梁先生在消防通道堵了保潔車。”
他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地下車庫監控。
一個面色枯槁的中年男人舉着泛黃的合同複印件,正在捶打黑色賓利的車門。
正和名媛調笑的蔣永賢見狀,随口問:“這人誰啊,有來頭?”
“什麼啊,一個老賴罷了。”
旁邊有人插話,“好像叫梁...梁耀輝?”
“套現三個億跑路未遂的'股神',”不知誰嗤笑:“現在連飛機都禁坐。”
上了官方失信名單,這個人在生意圈裡可謂臭名遠揚。
蔣永賢邊聽女人撒嬌邊聽兄弟們聊天,沒怎麼放在心上,隻在話縫間問了句:“那怎麼找到咱們何大少頭上?”
“說是宏立叔生前應承把他撈出黑名單。”有人答。
一直坐在旁邊沒出聲的何瑞年跟着開口:“他說我爸同意幫他。”
“哦?”
蔣永賢聞言,去看章助理手裡的監控。
泛白的合同規格紙張上,“何宏業”三個字的簽名暈着可疑的紅色墨迹。
他這下明白,原來是答應辦事的人沒了,才找到對方親戚身上。
不過…也不知道這家夥是眼尖還是眼拙,何瑞申雖是眼下最有能力幫他處理這件事的人,卻也是最不愛多管閑事的人。
“你要幫?”蔣永賢問。
一直靜待老闆回複的章助理跟着看過去。
“死人答應的找死人辦。”
何瑞申言簡意赅:“讓他滾。”
章助理點頭應是,轉身時,聽到老闆用俄語補了句:“查查他怎麼拿到消防通道的密碼。”
又坐了會兒,何瑞申起身出去。
何瑞年立馬站起來,像影子般綴在堂哥身後。
“當心跟太緊被燎着。”
蔣永賢好意攔他,“你哥現在可是行走的火山口。”
自父母出事後,何瑞年幾乎是寸步不離何瑞申這個堂哥。
顯然他跟蔣美琳一樣,覺得何瑞申回國的時間太過巧合,不然怎麼可能他剛好回來,何宏立跟蔣美珊就出了車禍?
“……”
何瑞年看一眼蔣永賢,這是他的表哥,倒沒繼續往外走。
但是不說話,也不坐下。
蔣永賢自讨沒趣,拍拍女伴的細腰,說:“我出去看看,你自己玩會兒。”
走廊暗光把何瑞申的側臉切成明暗兩半。
蔣永賢追出來時,他正在抽煙,猩紅映得他眼睫泛金,透出種陰暗的冷。
“這事有問題。”
蔣永賢走過去:“我這姨父的性格,說的好聽是謹慎,說的不好聽就是沒那個膽子,他不可能答應幫人這樣的忙。”
死人不會說話。
這個突然出現的梁耀輝,恐怕是誰故意借其想要生出些是非。
何瑞申不知在沒在聽,空閑的左手裡轉着手機,沒有任何應和的意思。
很奇怪的是,蔣永賢從好友的這種沉默裡,竟然品出一些略帶煩悶的百無聊賴。
“說起來,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
他突然說:“裴月來。”
突如其來的自問自答讓男人扭頭。
蔣永賢指指他的左手,表情好笑:“上一次見你這麼在意手機,還是在牌桌上。”
“怎麼,又是在等誰的電話?”
話問出來的瞬間,其實已經有了對于答案的猜想。
蔣永賢說靠着牆說:“好像是去給他弟弟辦工作室的手續,看上去不止跑過一趟。”
停頓兩秒,掂量着問:“要不要幫一把?”
“他讓你找我?”
何瑞申把手機抛起來,接住。
“我自作主張。”蔣永賢搖頭。
“那算了。”
男人像是在笑:“他哪裡肯讓我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