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來想通什麼:“你跟着他去的,你知道這件事。”
“他是因為這個才處處針對你?”
“…我不知道。”
裴少晏對于裴遠川的不滿,或許來自于是裴昌松将他安排過去,覺得對方是安插在身邊的眼線,或者是單純來自于性格上的不和。
簡單來說,就是兩人的做事方法南轅北轍。
裴遠川性格認真,一旦認定某件事,就很難被人說動。
裴少晏任職公司總經理這麼多年,是專制慣了的,哪裡受得了被這樣一個人盯着,在他心裡,裴遠川就是一根隻要一天沒有拔除,就難解心頭之恨的刺。
偏偏裴遠川在這方面不算敏感,有時候甚至意識不到他在被人針對。
抽油煙機的嗡鳴刺得人耳膜發疼。
裴月來擦淨料理台上的水漬,問:“董事長知道嗎?”
“這不重要。”
裴遠川說:“資金缺口填上了,這就是董事長要的結果。”
裴月來了然,怪不得之前出差回來的裴少晏滿臉輕狂,原來有這個原因在。
“大哥二哥——”
裴嘉誠突然的呐喊讓兩位哥哥走到廚房門口。
前一秒還在大喊的小孩兒手裡舉着畫闆,上面用藍色顔料寫着“餓”字,後面跟着大大的感歎符号,末端還畫了顆流淚的星星。
“好餓好餓……”他一臉萎靡,圓眼睛都垂下來。
裴月來往沙發看,裴書南正翹着二郎腿吃他來時買的鹵味和關東煮。
湯汁清澈,已見了底。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一口都沒有給裴嘉誠,不然這孩子怎麼餓成這樣。
“好了知道了,再等等,很快。”
“書南,收拾一下桌子。”
裴遠川說着,沒再繼續聊工作,和打下手的裴月來專心投入晚餐的制作中。
次日,周五。
公司裡充斥着咖啡因過量的焦躁。
裴月來内心有隐隐的不安,他盯着牆上的鐘擺,直到項目部說要開會,他才挪動雙腿往會議室走。
同事拉住他:“不是這邊,是董事長辦公室。”
裴月來進去時,血珠正順着裴少晏的額頭滾落,在英文報紙的加粗标題上洇開墨暈。
‘英國衛生部新規出台’一行英文的顔色逐漸變深。
“這就是你辦的好事!!”
裴昌松的龍頭杖重重杵進地毯,香灰從倒伏的宣德爐裡簌簌灑落,“三個月前我就說過,唐甯街的風吹草動比軍情六處的密碼還重要!你偏偏不放在心上!!”
年前就有說那邊政策變動的小道消息。
裴昌松在何宏業跟蔣美珊的葬禮上提前離場,就是因為這件事。
他坐如針氈,連年都沒過好,叮咛囑咐大兒子務必要跟進好,沒想到還是因為一時的疏忽栽了跟頭。
裴月來彎腰撿報紙,裴少晏捂着腦袋從上面踩過。
縱使流着血,依舊振振有詞:“這怎麼是我的錯了?爸,收購方律師團分明承諾……”
“承諾?!”
龍頭杖突然橫掃過紅木案幾,雪茄剪應聲墜地,“你多大了還信這種話?他們連白金漢宮的執勤時間都能說改就改!阿康,當初立項會你怎麼說的??”
裴月來看向坐在椅子裡的裴少康。
不知道是不是目睹風暴般的争吵,他臉色蒼白得有點不正常。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他确實疏忽了風向标,但眼下最要緊的……”
裴少康安靜兩秒,呼吸平順後,道:“新藥原料必須通過這兩條生産線合成,政策窗口隻剩二十天,我們最好在這段時間内說服那邊——”
“說得輕巧。”
裴少晏扯開領帶,嘴角掀起一模嘲諷,“現在英國佬把專利和産線捆綁銷售,你以為他們蠢?”
裴少康看向他,眼色不善。
如果不是因為裴少晏隐瞞不報,還跟收購方的負責人和律師傳達錯誤信息,對方絕對不會直接跟他們這邊斷聯。
裴少晏的行為,眼看就要讓公司上下員工近乎一年的努力泡湯,偏偏他還一臉不覺得有多大事的樣子,這讓裴少康不受控制地想起裴月來曾經跟他說的話。
裴少晏想讓他染上毒品,因為他想成為裴家唯一的繼承人。
他想得美。
“我們要盡快作出決定。”
裴少康的眼神從裴少晏身上一掃而過,沒有跟他浪費半句話,而是對裴昌松道:“董事長,如果等新政策正式執行,再想翻盤的可能性為零。”
裴昌松愁雲滿面,看向自己的小兒子,“有什麼提議?”
“第一步,先聯系上那邊。”
不管如何,這麼大的交易項目,面對面的深談是少不了的。
“月來。”
“嗯?”
裴月來看向叫他名字的人,聽到對方說:“你去。”
“什麼?”
話音剛落,裴少晏就大叫:“他去?他懂什麼叫談判嗎?!”
“那你去?”裴少康說。
裴少晏不出聲了,看一眼沉默不語的裴昌松,說:“爸,這可是公司的大事,他一個隻知道按按鋼琴鍵,天天跟男人鬼混的家夥,有什麼能力——”
“是公司的大事,更是裴家的大事。”
裴昌松說:“隻要是裴家的人,就需要在關鍵時候站出來,為家裡出一份力。”
“這家夥算什麼家裡人。”
裴少晏不屑道:“連族譜都沒進。”
裴少康不理他,隻嚴肅詢問一直沒有說話的青年,“你說要幫我,還算話嗎?”
裴月來把報紙放到桌上,指尖從油墨印刷的英文上一掃而過。
“當然。”
随後,他看向公司裡權利最大職位最高的老人,“董事長,放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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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機艙裡,手機屏幕明明滅滅,通訊錄裡“何瑞申”三個字在指尖下反複摩挲。
在空乘溫柔的提醒聲中,裴月來按下舷窗遮光闆,機艙陷入黑暗。
同一時間,何瑞申收到短信。
[臨時有事,不能赴約]
[約飯時間另定吧,抱歉]
回電過去,電話已經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