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回到修理鋪将那些編織袋與整理箱裡的家什取出一一歸置,她自知生活無法歸于平穩,向來不購置任何不方便搬運的物件,所以一直像個過客般簡樸生活。
江範與秋水在用餐時的激烈争執令阿初産生過一瞬的退卻,她看得初秋水曾經很愛江範,那人紅通通的眼眶勝過于世間一切言語,那麼秋水對自己的愛與對江範的愛相比孰輕孰重呢,阿初其實對眼前這一切并沒有太大信心。
阿初不知道二十八歲這年的彼此鐘情是否能抵過她們十幾歲開始的互相陪伴,阿初讨厭兩個人的愛情中存在第三個人的影子,那會令她産生一種正在與人暗戳戳争奪對方的感覺。
阿初不喜歡被動置身于這種如同多選題答案似的尴尬處境,她隻想做唯一解,她不知道此刻即将與自己正式開啟室友生活的人是否真的可以承載寄托。她不知道江範口中那個厭世、懦弱、逃避、社會化很低,隻能被托舉,無法被依靠,臂膀單薄,羽翼未滿的秋水在這些年間是否已經厭倦假扮成熟大人的角色。
秋水給一位送打印機過來維護的阿姨做完廢墨清零便上樓陪阿初收拾,兩人花費好幾個小時才将所有物品安置到合适的空間。秋水卧室對面的這間房因阿初的搬入轉眼增加許多生活氣息,阿初在心裡祈求這間修理鋪能夠成為她安置軀體與靈魂的場所,她早已厭倦像一葉浮萍般無根無依的生活。
那天兩人在家附近一間店面很窄的牛肉面館簡單解決了晚餐,阿初經過這一番折騰四肢無力人很疲憊,秋水幹了一天活下來腿疼得一瘸一拐。
阿初傍晚從浴室接來一盆溫水準備給秋水泡腳,秋水見阿初在自己面前蹲下吓得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站起,那個人對眼前這溫馨一幕臉上寫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秋水,你好像沒有辦法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照顧……”阿初放下水盆低頭細細打量秋水的雙腳,她此刻不敢擡頭,如果擡頭就會無法掩藏眼中漫溢而出的責備。
那人腳上的皮膚很白皙,她腳底沒有堅硬的老繭,反倒因為一天辛勞起了個很大的水泡,她的腳趾甲被用心修剪成很圓潤的弧度,沒有白邊,沒有幹裂,阿初搭眼一看便知那是一雙從來都沒有幹過重活的腳掌。
“我隻是……不喜歡對方把自己放得太低,那樣我會有一種被侍奉的錯覺……對,是侍奉,不是照顧。阿初,我記得你先前曾對我說過,如果愛人那天下班很疲憊,你會親手幫愛人洗頭、洗澡,你會服侍愛人按摩、泡腳……可問題是,難道你的愛人沒有長手嗎,她為什麼不能自己洗腳呢?”秋水縮起肩膀後退一步避開阿初伸像她雙腳的手掌。
“秋水,我們先前不是就這件事情探讨過嗎,你怎麼還是沒有明白?你認為我主體性太弱,服務意識太強,我卻隻是在釋放心底照顧你的欲望……你為什麼總是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呢,如果你總是這麼較真,我想未來沒人願意和你談戀愛。”阿初見秋水依舊如此抗拒照顧冷着臉從地上起身。
“對不起,我老毛病又犯了,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件事情,抱歉,阿初。”秋水見阿初神情漸漸落寞連忙開口道歉。
“你呀,果真是一頭笨拙的小象,别擔心,我沒生氣。”阿初暗自平複心中的失望抿抿嘴唇歎了一口氣,随後又自我安慰似的補充一句,“我們的成長環境不一樣,彼此想法不同很正常。”
“你每一次對我感到失望的同時都會馬上找個借口說服自己。”秋水意識到自己竟然因為同樣的事情傷害了阿初第二次,那并不是她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