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給你一點安撫,閉上眼睛乖乖睡覺。”
窗外的樹葉将月光剪碎成銀色的囚網,阿初握住秋水手掌将之搭在自己上半身最柔軟的部位,秋水掌心覆着那團柔軟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阿初清楚地看到那人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顫抖。
那天晚上秋水夢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在月夜之下潛入細膩潮濕的河流,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夜風纏繞頸子的溫柔與指尖拂過河水的溫吞,細雨穿過雲層斜織着灑向霧霭缭繞的河面,鄰家貓兒夢呓似的發出一聲又一聲含糊不清地嗚咽。
阿初在浴室裡洗澡的聲音和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傳入耳畔,秋水躺在床上睜開眼雙目直愣愣地盯着天花闆,每每身體處于一種近似乎虛脫的狀态,秋水的思緒便會頻繁地抽離到年幼時候,如同電視台信号發生錯亂,腦海中的畫面一閃一閃。
秋水從四歲起便開始有了一個總是喜歡穿白裙子的玩伴,那女孩比秋水年紀大一些,她從秋水四歲一直陪伴到她十三歲,最令人費解的是隻有秋水能看到那女孩的存在,外婆外公看不見,老師同學也看不見,秋水面對質疑滿心冤屈百口莫辯。
“你腳上有傷口,今天别碰水了。”阿初從浴室裡帶出來一條溫毛巾幫秋水擦拭身體,秋水從回憶中掙脫出來如同失魂一般任由阿初擺弄。
“小象,你當真想回到我小時候看看嗎?”阿初把毛巾送回浴室之後重新躺到秋水身邊。
“當真,我想從你一出生開始就守護你,我想做你的騎士。”秋水向上拽了拽阿初腰間的薄被。
“那你可要說話算數,我的小象騎士,如果你回到從前請務必帶我逃離那片苦海。”阿初湊到秋水身前聲音微微顫抖着請求。
“阿初,我答應你,如果能回到從前,你将成為我要從過去帶走的唯一行李。”秋水眼眸中再一次流露出心疼。
兩人昏昏沉沉抱在一起睡到下午兩點多才起床,社區工作人員這次不再挨家挨戶上門檢測核酸,青城政府安排了幾十量臨時改裝的流動核酸檢測車,每到一條街道或是一個小區便有穿着防護服的志願者提着喇叭逐樓提醒,通訊軟件群組裡亦會對具體檢測時間提前進行通知。
阿初和秋水下午三點左右外出完成了當天的核酸檢測,秋水回來後在浴室洗衣服和昨夜換下的床單,阿初一頭紮進廚房準備當天的晚餐。
阿初飯後拎來藥箱主動提出給秋水的傷口換藥,秋水這一次沒有閃躲,阿初手裡拿着蘸着藥水的棉簽神情專注地細細擦拭那道傷口,痛癢,濕潤,冰涼,一遍又一遍。
她明知那道傷口根本不需要塗這麼多遍藥。
她隻是一味地想延長呵護對方傷口的時間。
“小象,我是真的很喜歡照顧人……”阿初上完藥後雙手拄着下巴滿眼溫柔地看秋水。
“既然這樣,你就照顧吧,我沒有意見。”秋水這一次沒有變身成為堅硬的石塊。
兩人昨天睡在一起之後阿初覺得内心安穩得像是一艘系泊在碼頭的帆船,她想緊緊握住面前深愛自己的那個人,她絕不允許那個人半路打退堂鼓,她不允許那個人像個小偷似的在眼前悄悄溜走,她想要熾烈、黏膩、坦蕩、無畏的愛,兩個人或是縱情燃燒,或是相擁墜入無盡黑暗,秋水給予的愛卻完全與之相反。
那人越是想靠近對方便越疏離,那人内心越是灼熱言行上便越是克制,那人越是愛得深切便表現得越加小心翼翼,阿初覺得秋水是那種關鍵時候總需要别人在背後推一把的角色。
阿初當初發現秋水竟然每天淩晨開車跟蹤她心理十分驚訝,秋水這種行為如果換過旁人看來一定會心生反感,阿初卻格外受用。大抵因為秋水是女孩子且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的原因,她被秋水跟蹤回家的那些夜晚心中不僅沒有絲毫恐懼,反倒莫名感到一種被愛人護送的安全。
秋水好似一個雕刻師手下未成形的半成品,她還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用來成長,阿初願意陪伴她成長,一邊暗自雕琢,一邊悉心陪伴,一邊讓她适應被人呵護,被人照顧,阿初要一步一步引導秋水成為她心目中理想的小象,動物園裡的小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