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門弟子見着珈甯這般有底氣的模樣,自然也是心中打鼓。
正如他所說,燕京城中的侯府甚衆。
其中有破落戶,自然也有……被聖上看重的。
卻也是不願認輸。
二人在雨幕之中無聲對峙。
倒是讓珈甯蹭到了傘。
周圍的行人也有不少都停下腳步看起了熱鬧。
這些人怕惹禍上身,俱都站得遠遠的,嘴上卻是沒停過。
“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居然膽子這樣大。難道不知道她面前這是右佥都禦史家那位最惹不得的四公子?”
“你可瞧見她身上的裙子了?那可是上好的雲錦,宮裡的娘娘也就穿這些,隻怕她來頭比這右佥都禦史更大呢。”
“右佥都禦史又不是靠官大,官再大也怕參啊……”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珈甯與那高門子弟俱都覺得梗着的脖子有些酸疼,心中嘀咕着對方怎麼還不服輸。
倒是都沒有悔意。
珈甯想着,最多也就是被戚聞淵責罵一頓,讓她一段日子不許出門?
無論如何,總比看着這對母女在雨中哀嚎卻見死不救要好。
她愛看情情愛愛的話本,也沒少看遊俠故事。雖是嬌生慣養,卻仍有一份古道熱腸。
又或者說,她身上有被謝夫人縱容出來的天真。
卻是忽然聽到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
“咦,那人是不是戚公子?”
珈甯回過頭去。
一眼便見着自己剛給出去的那把杏色油紙傘。
傘下是一身绯紅色官袍的戚聞淵。
雨下了快一個時辰,天色陰沉沉的。
唯有那點绯紅,是街市上唯一的亮色。
戚聞淵的步伐不急不徐。
倒是他身後另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來,當着珈甯的面就給了那高門子弟一巴掌。
“我不是讓你在家中好好反省嗎!怎麼又出來闖禍了,給世子夫人道歉!”
方才還高昂着頭的高門子弟似是被這一巴掌打蒙了,盯着珈甯看了許久,戰戰兢兢道:“你是戚聞淵新娶的那個?”
他若是知道這是永甯侯府上的,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造次啊!
他平日裡在京中惹是生非,不就仗着自己父親在都察院中做事,誰都能參上一本。
是以無人敢真的得罪他。
可永甯侯府卻沒有這個顧慮。
畢竟,他父親不過是正四品右佥都禦史,而永甯侯世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正三品左副都禦史了。
況且誰都知道,戚聞淵這人向來克己複禮,就算是父親有膽子參他,也挑不出他半分錯處來。
反而可能會吃不了兜着走。
他方才為什麼要回頭?
分明都已經走了的……
真是美色誤人!
與此同時,跟在戚聞淵身後的織雨撐着傘小跑至珈甯身前,将懷中那件灰褐色的大氅披在珈甯身上。
複又解釋道:
“夫人,我問過了,最近的醫館也要走三刻鐘,來回便得要将近一個時辰了。”
“我怕誤了事,想着都察院挺近的,便去尋了世子,世子已派衙役快馬去尋大夫來了。”
織雨想着,騎馬總比她走着快。
珈甯聞着大氅上清幽的木香,低聲道:“也好,你到底也是初來燕京城,一時半會兒隻怕還會迷路。去尋世子也是個不錯的法子,我方才也是忘了。”
就是不知道,戚聞淵會不會覺得她是在沒事找事?
戚聞淵亦是已行至珈甯身後,看着她被雨水浸濕的衣裳,隻覺心頭一緊,冷聲道:“織雨,帶夫人回府,回去之後把炭火點上。”
珈甯低聲道:“我要看着大夫來了再走。”
“去馬車上等。”
“可是那位阿姐和小姑娘也還在馬車中,而且織雨這也有傘了,我淋不着的……”
見着珈甯還死死釘在雨中,戚聞淵整個人冷了下來:“我讓夫人去馬車上等,侯府的馬車可寬敞得很。”
珈甯這才意識到,這人平日裡就算說教她,其實也是收斂過氣勢了。
她甩了甩已經濕透的裙擺,低聲道了句謝:“辛苦世子。”
左右她在這站着也做不了什麼,不如去馬車上安慰那位小姑娘。
戚聞淵本還想叮囑些什麼,但見着珈甯髒污的裙擺,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快去吧。”
又道:“夫人今日做得很好,隻是往後,還請夫人多愛惜自己。”
珈甯颔首,又對那高門子弟道:“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言罷,轉身往馬車的方向去了。
見珈甯上了馬車,戚聞淵先是吩咐蒼筤:“去給夫人買身幹淨的新衣裳,再問問這附近的食肆能不能幫着煮一碗姜湯。”
都交代好了,方才轉向雨中已經呆愣住的右佥都禦史父子二人。
“右佥都禦史大人說說,鬧市傷人,還不想賠償,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