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兄總不至于騙她。
姜雪心中存着滿腹的疑問,起身告辭。她走到書案前,将那賠禮抱進懷裡,動作之果決迅速,像是慢一步就有人要搶她的似的。
姜連甯:“…………”
正要離開,姜連甯忽又叫住她。
她目含疑光,詢問地望去。
“朕已命賀霁忱入東宮做教□□一職,從此算是太子之師,他往後會随着沅兒同住東宮。”
姜雪:……?
“你那瑤光殿與東宮挨得近,往後無事少往那邊晃。”
在她震驚的目光裡,姜連甯笑着開口:
“朕怕你再撞上賀公子,血濺東宮。”
“還是躲着些吧。”
姜雪:“……嗯。”
竟還有這種好事。
**
賀霁忱回到驿館,馮主簿正坐在他院中的青石圓桌前飲茶。
桌上攤着個木盤,上盛着不少茶點,有昨日賀霁忱新買來的張記,也有前段時間平安出去買來的小吃幹果。
馮主簿有吃有喝,不亦樂乎,邊吃邊咂吧嘴。平安虎視眈眈在旁盯着,如被奪了續命糧一般,兇狠像是要吃人。
賀霁忱止步于門前,“你們……”
馮主簿見人回來了,忙拍了拍手掌殘渣,一抹嘴,滿臉堆笑迎上去,噓寒問暖。
“馮大人這是?”
賀霁忱疑問道。
尋常時馮主簿也常對他熱情,但卻遠沒有今日這般奉承。
馮主簿微微弓着後背,姿态放得極低,“哎喲,當不得公子一聲大人,您喚卑職名字便是。”
賀霁忱不為所動,邁步入堂中,“大人言重了。”
馮主簿亦步亦趨,笑嘻嘻道:“卑職都聽說了,賀公子受裴二爺之邀,要去賀裴老将軍七十大壽?”
賀霁忱微微颔首。
馮主簿盯着青年的目光冒火,似在看能讓他發家緻富的金元銀錠,“不曾想公子還認識裴府的人,實在叫人驚訝。”
這位賀公子初入宮中便與長公主生出龃龉,誰能想到長公主的母家竟然會邀他赴宴。
那裴府可不是随便什麼人都能攀附上的。
同桃李滿天下的謝老丞相不同,裴府的老将軍是随着太祖皇帝開疆拓土的開國元勳,其膝下三子一女皆是人中龍鳳。
嫡長子乃是刑部尚書,剛直不阿,清正廉明。
次子是京中鼎鼎大名的裴家二爺,精明狡猾,風華絕代。
最小的庶子現如今正在北境鎮守,年紀輕輕便在軍中頗有威望。
唯一的女兒則是當今聖上與長公主的生母,先皇的發妻。
甚至旁支一代的年輕公子們也都不辱門楣,極有出息。
一家子能人輩出,隆恩正盛,卻低調非常,從不主動與人結交。
馮主簿的夫人昨晚同他說了個小道消息,是裴府後宅裡傳出來的。
裴家老太爺七十大壽,賓客名單上出現了“賀霁忱”的名字。
操辦宴席的是裴二夫人,請賀國三皇子赴宴,自然是二爺的意思。
“卑職聽聞裴老将軍此生有三所好,好酒,好刀劍,好奇珍異寶。這頭兩樣怕是您怕是來不及準備,但這奇珍異寶,您從賀國而來,想必應是不缺。”
馮主簿侃侃而談,賀霁忱聽得認真。
待馮主簿再從房中出來,已是一個時辰以後。
“公子此物老将軍一定喜歡。”馮主簿舔了舔幹澀的唇,目光熱切,“馮某預祝公子此行順利。”
賀霁忱微微颔首,“馮大人之恩賀某記在心上,若有機會,會為大人引薦。隻是賀某人微言輕,隻怕不得機會。”
馮主簿連連拱手,“賀公子客氣,您能記着卑職,便是卑職之幸。”
成與不成,今日這個面子都賣給賀霁忱了。
馮主簿似乎望見了富貴之日在沖自己招手。
送走馮主簿,賀霁忱将房門關閉。
他望向桌上為賀壽準備的賀禮,微微閉了下眼睛。
裴府會向他發出邀約,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晚,那人自稱是長公主的二舅舅,已經将話同他說了清楚。
**
瑤光殿内,姜雪皺着眉頭,将今日最後一碗苦湯藥灌入口中。
竹瀝不由得想起來她在鄉下小屋時也有一回生病,賀公子親自熬了幾個時辰的藥,被鬧别扭的殿下失手打翻。
殿下自小嬌生慣養,從未看過别人的眼色,也就是那回,竹瀝發現殿下也有了懼怕之人。
這大抵是心中有了軟肋,不願見到那人生氣,甚至是皺一下眉頭,所以最後還是乖乖地飲了藥。
賀公子的情緒是竹瀝所見之人中最穩定的一個。
除卻殿下高燒不退那一晚,殿下醒來時賀公子發過一次火外,幾乎沒見他失控過。
除了第一晚,後來哪怕殿下撒嬌耍賴就是不願飲下苦藥,賀公子也不見愠色,更是耐心十足,陪着她磨了許久。
竹瀝接過空碗,笑着調侃:“殿下這會兒倒是乖乖喝藥啦?”
姜雪抓了一把蜜餞扔進嘴裡,囫囵嚼着,聲音含混,“沒法子,還要去外公壽宴。”
身子好些,裴家人不至于太擔心。
“那殿下怎麼還同賀公子對着來呢?賀公子也擔心您啊。”
姜雪知她說的是從前的事,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本宮想看看他的底線在哪。”
直到分别前夕,姜雪才終于試出賀霁忱的底線。
眼見着主子失落難過起來,竹瀝自知失言,默默退了下去。
退至門邊,忽又被人叫住。
“竹瀝!”
“奴婢在。”
姜雪擁着被子坐在榻上,掌心躺着那枚從賀霁忱家中帶回來的玉佩。
玉佩上面殘留的他的味道已經淡去,幾近消散,她的思念卻愈發洶湧。
她合攏掌心,将玉佩貼在心口。
“幫本宮想個法子脫身,明日壽宴結束後,本宮要去驿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