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熙柔知道自己遇到昏官了,梗着脖子,沖原告吳員外喊冤:“民女不服!我們在上遊所撈之魚是山澗裡特有的魚種,最長不過六寸,而下遊多以鯉魚、草魚、鲢魚等大型魚種為主,吳員外明着告我們撈魚苗,卻連我們撈的什麼魚都沒搞清楚,難道不是冤枉好人嗎?”
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象城與京城新安相比,算得上是窮鄉僻壤,陳威來到這裡一年,自诩把所有刁民都見識過了,但是像伍熙柔這樣能說會道的,他還是頭一回碰到,不禁來了些許新鮮感。再一細看,伍熙柔膚白貌美,比象城縣的頭牌也不遑多讓,若是一闆子下去,隻怕要心疼死人了。
師爺向來是縣官老爺肚子的蛔蟲,邊上姓陸的師爺見狀,矮身到陳威旁邊耳語,伍熙柔察言觀色,推測他們可能是在讨論山澗與河流之間的魚種是否有區别,神經稍微放松下來。
畢竟能問一句的官老爺,總比上來就屈打成招的要好一些,而且吳員外從上堂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想來也沒有扯皮的欲.望,無非是想借官府的手段警示一番。
陳威與陸師爺交流了一陣,便遣師爺下去,宣道:“兩地的魚種是有區别不假,但是上遊的歸屬權是吳家,你們私自下水總是不對的,現在吳員外找上門來,本縣若是不處置你們,隻怕旁人不服。”
陳威一向強勢,伍熙柔早有耳聞,但是他剛才幾句話明顯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厲害,伍熙柔心存疑惑,接着辯解道:“民女雖然到象城來沒有幾天,但是也知道河流捕撈的規矩,吳員外擁有的上遊管理權應當是象城河主河的上遊,山澗屬于水流的發源地,并不在主河的範圍,民女不認為侵犯了吳員外的權利,還望老爺明察。”
“既然如此,那就帶證人上來吧!”陳威一聲斷喝,少頃,一名矮胖的婦人被帶到堂上。
婦人自始至終側着腦袋,伍熙柔卻是心知肚明,旁邊的胡長青更是一臉氣憤,對着婦人破口大罵:“好你個關娘子!我們不過是沒答應帶你一起做生意罷了,你竟然就把我們告到公堂上,你家賣了那麼多年的魚幹,要說我們肆意捕撈,你又算什麼?我妹子好心好意幫你,讓你兒子賺了大錢,你轉手就把我們賣了,你還有沒有良心?”
關氏自知理虧,卻腆着正臉迎過來,得理不饒人道:“我撈了又怎麼樣?我迷途知返,今天已經給吳員外賠過不是了,你還想我怎麼樣?哪像你們,每天偷摸着天還不亮就下河,孤男寡女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們在荒地裡幹什麼!”
伍熙柔是新時代的人,簡單的幾句蕩.婦羞辱對她的打擊微乎其微,但是胡長青卻聽不得,當即從地上爬起來,扇了關氏一個耳光。
“你再說一遍試試!”
關氏隻是嘴上厲害,打架完全不是個兒,看到胡長青發飙,也不敢再口無遮攔了,隻是不停地重複:“反正你們就是撈了……”
陳威拍了驚堂木,着人把胡長青按住,問吳員外的意見。
吳員外是象城的土著,幾輩子都生活在這邊,與下遊的沈家幾乎平分了象城内的大小生意,他想了一想,說道:“先前的訂議,并沒有規定說水源地是誰的,但是‘飲水思源’這幾個字是放置四海皆準的道理,既然我上遊的水是從溪上村林地裡來的,那麼溪上村的水源地自然歸屬我吳家,本來我吳家就代管水源地這麼些年了,現在明确歸屬,也算是順理成章。”
伍熙柔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飲水思源”還能這樣解釋,當真是笑掉大牙了。
她挺起脊背,問道:“都這麼說了,那吳員外覺得怎麼處置好呢?”
“那自然是欠債還錢,”吳員外理所當然地說,“你們撈了我吳家的魚,不賠是說不過去的,不過你們家的情況我也有所耳聞,說高了你們也賠不起,這樣吧,就算一百兩如何?讓你們長長記性也就算了。”
“一百兩?”胡老歪聽了,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膝蓋都跪不利索了,随後哀歎起來,眼淚順着胡子滾落到地上。
怎麼處置,陳威早有論斷,隻不過在見了伍熙柔本人後他又有了新的打算,在認真考慮了吳員外和陸師爺的建議後,随即宣判:“被告胡子父子及養女伍氏,藐視王法,私掠他人财物,按律當處流刑,但念在原告不過分追究,本縣便處你們繳納一百兩罰金,并在監牢坐滿七日,以示懲戒。”
令牌擲下,兩邊的衙役上前,不由分說地把伍熙柔三人押到堂下,任憑她口齒再伶俐,也沒有辦法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