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卓君大概也挺明白怎麼回事了,面含怒氣瞪着和敏,聲音也硬起來:“古人雲,類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和敏縣主使陰謀詭計,在此設下陷阱意圖害命,罔顧人倫,有違綱常。況且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降罪于你嗎?”
若說京城中和敏最讨厭的,當屬荊卓君。
尤其是她那張嘴,整日“古人雲”、“常言道”的,聽都聽不懂,真是顯得她讀過書了。
和敏聽到她又張口就“古人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塵封的往事湧上心頭,從容的僞裝被撕破,厲聲吼道:“荊二你整天除了會告狀還會幹什麼!?”
許多年前,她們都是孩童時,宣文帝舉辦了一場大型祭祀。勳爵貴族及朝中重臣受邀,攜帶家眷前往新修建好的道觀,祈禱大朔風調雨順,再無天災。
和敏第一次參加祭祀興奮極了,在家中備受縱容的她被三令五申不許亂跑亂碰,逆反心上來,在大家都低頭的時候伸手偷偷觸碰玉圭,卻不小心失手打碎。
祭器被打碎為不祥之兆,宣文帝震怒,詢問是誰打碎的。在場除了閉着眼睛真的沒看到的,看到的人也因為忌憚文安郡主,不敢吭聲。
唯獨一向古闆守規矩的荊卓君敢站出來,用稚嫩的聲音告發了和敏。
和敏氣壞了,擡手就要打她,她卻一臉堅毅地站在那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宣文帝要懲戒和敏,和敏才感到害怕,要拉荊卓君一起下水,哭着說是荊卓君故意推她才失手打碎。
這樣幼稚的謊言怎麼能騙過宣文帝,當場罰了她半年禁足,期間還要日日抄寫經文奉到道觀。
那時的和敏連字的經書上的字都還認不全,每日一睜眼就是照葫蘆畫瓢抄經文,抄到崩潰,日日哭着抄。越抄越恨荊卓君,恨她多嘴,恨她多管閑事。
和敏看着他們兩個在坑底狼狽的模樣,發絲淩亂,臉上和衣服上都沾滿泥土,突然心裡舒爽了起來,得意洋洋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一下子把我最讨厭的兩個人都聚齊了,今日就算是你們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們的。”
“是嗎?”虞悅輕蔑一笑,走到荊卓君身邊攬住她的腰,問道,“荊二姑娘準備好了嗎?”
荊卓君猝不及防被人碰到腰際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再微微仰面看一眼虞悅的臉,心髒砰砰直跳。随即反應過來她會輕功,是要用輕功帶她上去的意思,輕輕“嗯”了一聲。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虞悅再虛弱也能輕而易舉施展輕功。
她算好借力點,左右腳下交換借力,隻肖三下便跳出陷阱,站定到和敏對面。
和敏顯然沒料到她會輕功,腦子都沒反應過來,和其餘三人一起被吓得後退兩步,“你,你竟然會武功!?”
虞悅并不打算透底。
一直扮柔弱掩飾自己會武功,為了就是降低别人的警戒心,讓人輕敵,将題出在她可以解的範圍内,從而出其不意,輕易擊破。
這法子雖好用卻有個弊端,隻能用一次,下一次就不太好用了。不得不暴露的情況下,她隻能盡可能保留,多留些後手。
“恰好會點輕功而已,似乎夠用了。”虞悅唇角勾起。
她意味不明的笑落在和敏眼中完全就是挑釁。
好啊,她果然是個表裡不一的女人,平日裡裝出一副純良的樣子才迷惑了璟哥哥!
“我就知道你那些溫良賢淑的狐媚子模樣都是裝出來的,虞悅,你終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看我不告訴璟哥哥,你就等着被厭棄吧!”和敏雙手叉腰,揚着下巴,惡狠狠說道。
這話對虞悅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她和梁璟隻是同盟,又不是真正的夫妻,梁璟比她知道的可多得多。
但是和敏這副嚣張的樣子,她很是看不慣,平白無故對她發難兩次,這次還要置她于死地。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虞悅從來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有仇當場就報了。
虞悅彎腰撿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長弓和箭,利落地搭箭,閉上一隻眼瞄準和敏,停住動作。
和敏驚恐地瞪大眼睛環顧四周,樹木稀少,無處躲藏,隻能抓緊兩邊的小姐妹,硬着頭皮喝道:“你要幹什麼!我娘可是文安郡主!”
虞悅徹底不裝了,冷笑一聲:“你娘就算是文安公主也沒用,姑奶奶今天就替你娘,替你列祖列宗教教你,嘴賤是什麼下場!”
荊卓君捂着嘴星星眼崇拜地看着虞悅,覺得她身上都散發着聖光。
怎麼會有這麼有魅力的人!
轉而又嫌棄地撇了和敏一眼,她算是踢到鐵闆了。嚣張跋扈,橫行霸道這麼多年,可有人治治她吧。
虞悅沒有絲毫猶豫,恐吓夠了便卯足勁将弓拉滿。
“咻——”
人在極度害怕的時候是動不了的,和敏整個人被定在原地,眼見着箭向她飛來,身體卻不能移動分毫。
箭緊緊擦着和敏的腦袋側邊劃過,一縷黑發輕輕飄落,落在和敏腳面。
她呼吸一滞,眼睜睜看着被削掉的發絲落地。驚險過去,四肢才開始發軟,她抓着的兩人也重心不穩,一排人狼狽跌坐在地。
荊卓君在捂嘴的手心中無聲地“哇”了一聲,看着虞悅的眼睛亮晶晶的。
長弓在手上轉了一圈背到身後,虞悅眸光沉沉,俯視和敏:“這一箭和之前你打我的一耳光一筆勾銷,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再見到我時最好夾起尾巴做人,别再來招惹我,不然我可保證不了下次被削掉的是腦袋還是頭發。”
和敏這輩子還沒怕過誰。沒什麼本事,卻完全繼承了文安郡主當年的嚣張勁。她按着章芸起身,害怕被憤怒蓋過,氣得身子都在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