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心肺移位般的痛,她也咬緊牙關,死死攥着匕首。
山匪頭捂着滿是鮮血的肩膀,狠狠剜了她一眼。
置于他身後的手下忙跑過來,連聲慰問。
那秃頭漢子瞧見大哥滿身的血,氣不打一出來, “好你個叵耐的小尼姑,竟敢偷襲我老大,看我這一刀下去,不教你骨肉為泥。”
說着,走将過來,揚起大刀便她身上砍去。
容消酒心髒就要從心口跳将出來,面上卻依舊淡定,冷眸堅定而冷硬的凝視來人,不露半分怯。
卻隻聽“嗖”地一聲,一支響箭破風而來,直中他颡根。
容消酒心神一動,就眼睜睜看着那把大刀剛舉起還未來得及揮起,便锒铛墜地。
其餘人見狀,左右來回環顧,卻未發現來者,隻好先攙扶着山匪頭往松林深處去。
容消酒更慌了,想追上前将銀票搶回來,奈何剛要起身,腳腕生疼,隻得坐在原地幹着急。
忽而就聽勃喇喇一陣馬蹄聲在她身後的小道上停下。
接着傳來腳步聲,幾個穿犀甲的将士從她身側經過,朝山匪逃跑的方向追去。
有靈臉色吓得慘白,撐着發抖的雙腿,跑到容消酒跟前,仔細察看:“姑娘,方将可有摔到哪裡?”
容消酒指了下腳腕,随即輕歎口氣,攙着有靈的肩膀站起。
轉身就見不遠處的小道上列着一隊兵馬。
他們手執鐵槍,身披犀甲,黑壓壓一片,派勢浩蕩。
為首的是位少年,他端騎白颠馬上,左側懸着箭筒,右側放着彎弓。
身着金甲白袍,卻沒戴兜鍪,任由墨發高束成馬尾。彼時天光流照,碎金似的光落在他疏朗眉目上,更添深邃俊美。
慢着!
她眯眸,這人模樣有些眼熟,渾似她那戰死又生還的未婚夫。
“什麼人?”
那少年聲如琤玉,語氣帶着十足的威壓。
容消酒還在發愣,倒是有靈合掌作禮,躬聲應口:“回大人,我等是京郊乖崖庵裡的女弟子。”
那人又道:“過來說話。”
容消酒頭垂得極低,被有靈攙扶着走到隊伍跟前。
雙方都沒開口,她卻聽見那馬上少年幾不可聞地輕歎口氣。
“回大人,我等路遇匪寇,錢财方将被劫了去。”有靈先開話頭,全程沒擡眼,更不知她口中的大人是何人物。
“這條小道常出山匪,小師父們出行不提前查探的?”少年肅聲開口。
“是貧尼們大意,沒探清路,所幸性命無憂。”有靈随意撿話敷衍。
“有官道不走,為何偏走這鮮為人知的小道?”
不等有靈回話,少年身子放低,居高臨下看向站一旁的容消酒,沉聲又道:“這位小師父不吭聲,難不成是個喑人?”
容消酒揚臉朝他看去,蓦地,一雙明眸便撞上另一雙明眸。
離得這般近,她完全看清他面容。
三年未見,他稚氣盡消,本就俊格的五官更加分明,面部輪廓也更硬朗,倒真有幾分成熟男子的穩重。
正思量着,這人山眉微颦,朝身側小将招手:“将人帶回營中再盤問。”
說罷,掉轉馬頭先行離去。
容消酒見此情形越發詫異,這人是沒認出她來?
她上了馬車,跟在隊尾随他們一道去了軍營。
直到坐進軍帳裡,都再沒見着商憑玉一眼。
倒是一路跟着她的小将帶着老軍醫走将進來。
那小将看着年歲不大,偷瞧她一眼,略羞澀地刮了刮鼻尖,溫聲道:“小師父莫怕,先讓人給你治傷,稍後我們頭兒會來找你們問話。”
“放心,隻要将事情道說清楚,定不會傷害你們的。”
容消酒颔首,問出那句疑惑了一路的話:“敢問檀越,将才在林間的白袍少年可姓商?”
“正是姓商,其名憑玉,也是我們侍衛馬軍司的頭兒,今兒個才上任。”小将望着她瓊臉,想都沒想,脫口便答。
再一次得到證實,容消酒沒了話。
倒是這小将想與她多說幾句,找了個話茬:“對了,小師父們來自乖崖庵,可識得一位容國公府的大姑娘?”
容消酒眉梢一動,平靜回:“略見過幾面。”
小将聞言雙眸璨亮起來:“那這國公府的大姑娘長得是何模樣?”
“你問這作甚?”
“實不相瞞,這容大姑娘是我們頭兒的未婚妻子。”
“想當年我們頭兒與戰神搏鬥掉下懸崖,衆人皆以為他殒命,遂将死訊傳回汴京。誰料那容大姑娘竟是個有情義的,依舊不解婚約,自願出家為我們頭兒守一輩子活寡。”
容消酒心下一笑,原來世人都是這般傳她的。
“非也非也,難道你沒聽說那容大姑娘與你家頭兒本來是要解除婚約的?”
小将粗眉皺成八字:“沒聽說啊,小師父如何得知的?”
容消酒明眸染上幾分狡黠,與那額間绛痣交相映襯,顯得整張小臉明媚又張揚。
她檀口輕啟:“自然是從當事人那處知曉的。”
小将像是聽見甚了不得的消息,張口呆住。
一邊的有靈見狀捂嘴偷笑起來。
“原來還有這事,難不成是那容大姑娘其貌不揚,我家頭兒沒看上?”這小将撓撓頭,憨憨一笑,又腆着臉湊近問,“小師父不如同我說說,那容大姑娘是怎樣個其貌不揚……”
他問得正歡,老軍醫踹他一腳,顯然早就不耐煩:“出去出去,瞧不見我要包紮傷口?說個沒完了還。”
小将朝老軍醫冷哼一聲,轉臉看向容消酒又笑得憨厚:“那我先出去。”
誰料剛掀開帳篷簾子,便撞上叉手站在外面的商憑玉。
那姿勢像是站了許久,隻是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