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憑玉将她穩穩放在車上,輕笑出聲:“姐姐,我隻是丢了記憶,又不是丢了腦子。”
“你那度牒上明晃晃寫着出生年月,照禮數該叫你一聲姐姐。”
“啊?”容消酒秀眉微蹙,尴尬一笑,“是…是貧尼多心了。”
商憑玉頗寬和地朝她罷手:“姐姐也是無心之舉,不必道歉。”
容消酒暗自歎口氣,卻總有種被騙而不自知的感覺。
待她一進車廂,商憑玉俊臉立馬陰沉下來。
他朝盧剛招手,冷聲吩咐:“将盧浩州給本侯拉回來,不許他送。”
盧剛颔首,快步上前,将準備上馬的小将連揪帶拽地拖出隊伍。
小将在商憑玉跟前站定,眼神幽怨,委屈地嘟囔:“侯爺,屬下好容易遇上個心儀姑娘,被你生生拆散了。”
盧剛看着自家侄子口出這等狂言,臉色一變。忙将手攥拳放在唇邊輕咳,示意他住嘴。
誰料這小将愣是看都沒看他一眼,又朝商憑玉走近了幾分:“常言道,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侯爺您如此作為是在斷屬下的幸福,這也太殘忍了些。”
盧剛嗓子眼都快咳出血,眼見不管用,趕忙将他的嘴捂住:“侯爺,刑房那邊還缺個灑掃士兵,屬下這就帶他去。”
商憑玉深眸一凜,轉臉朝他擺手。
兩人走遠了些,确認商憑玉瞧不見他們的影兒,盧剛才一腳将他踹開。
那沾上自家侄兒唾液的手使勁在大腿上擦拭。
“叔,您為何拉我。”小将拍着胸膛直歎氣,“侯爺傷我至深,我甚至都還不知那小師父名姓,便就此再見不得了。”
“盧浩州,你可真行。”盧剛伸出手指,直指他身,“看你是我侄兒的份上,我好心告訴你,那小師父就是容國公府的大姑娘。”
小将雙目圓瞪,嘴巴張得老大:“啊?”
“究竟是誰毀誰的親,誰斷誰的幸福,誰殘忍,你倒是說說。”
盧剛無奈瞥他一眼,直搖頭歎氣。
時至隅中,雲白一片好晴天。
容國公府風鈴院内,容汀芸正比着新得來的丁香色方目羅。
柳七蝶執着茶筅點着茶,寵溺地看着自家女兒。
“你瞧這急性子,一聽說能嫁給那商侯,竟着急忙慌趕制起衣物來。”
容汀芸嬌嗔一笑,沒接話。
柳七蝶起身,将案上放置的櫻花色織錦披她身上:“又不是挑婚服,若是喜歡,兩件都做了褙子便是。”
“等你的婚事定下來,為娘定找最好的繡娘為你裁制最上乘的錦衣霞帔。”
容汀芸甜甜一笑,依偎在母親懷裡撒嬌:“母親對芸兒最好了。”
卻在此時,容岸身邊的管事劉媽媽走進院子,她抄着手恭敬開口:“大娘子,商侯爺的人來了,主君叫您去前廳。”
容汀芸眼前一亮,拉起柳七蝶的手激動道:“母親,難不成是來…”
有外人在,她不好明說。
柳七蝶卻清楚她意思,随即拍了下她手背:“乖兒,還不快收拾齊整,随母親一道過去。”
不移時,兩人一道兒去了前廳。
容汀芸梳着朝天髻,簪一對粉蝶墜花钗,上穿珠白纏枝菊紋褙子,下着石青百疊裙。那手上玉镯,項上璎珞,耳上玉墜,也一應俱全端的精緻。
她随母親一同提裙踏将進去,步态聘婷,風姿詳雅,露着溫婉的笑。
可一進門,哪還有半個侍衛馬軍司的影兒,隻瞧見端坐上首的父親,以及…坐在一側的容消酒。
她笑容一僵,沉了面色。
柳七蝶同樣瞧見,不着痕迹地輕皺眉頭,蓦地佯裝着親和,款步走到容消酒跟前:“酒丫頭怎地回來啦。”
容消酒沉眸,看這大娘子一眼,不情願地朝她颔首:“女兒半路遇見匪寇,腿腳受傷,幸被商家弟弟搭救,還特地将女兒送回府。”
容汀芸聞聲臉色一變,手中絲帕被她捏緊皺作一團。
柳七蝶拉起容消酒的手好一番相看:“這嬌嫩身子可不能有閃失,得請個郎中再來瞧瞧。”
容消酒用力抽回手:“不必了,已在營帳中瞧過了。”
容汀芸揪着絲帕,冷哼:“長姐怎這時候回來了,不曉得的還以為你同旁人私奔了去。”
容岸皺眉,嘴上一圈胡須因怒氣上下擺動:“說得甚渾話,你長姐日後可是要做侯府大娘子的。若因為你三言兩語失了清白,看為父如何處置你。”
許久沒被父親責罵,容汀芸氣得胸腔止不住起伏,甩了下絲帕走出廳。
“瞧瞧都是你慣得,成何體統。”
柳七蝶輕歎口氣:“主君您也是曉得芸兒就這性子,我過去看看。”
言罷,她行一禮追了出去。
容岸捋着髭須,看了眼容消酒:“回來就好,不論你為何事出庵,為父都既往不咎。這段日子好生準備與商家那小郎君的成親事宜,下個月便成婚。”
他絲毫沒有給容消酒回答的間隙,又朝候在門邊的婆子朗聲吩咐:“劉媽媽,帶大姑娘回晚香閣,将這身行頭給換了。”
容消酒讨厭極了這種被控制卻難以抗争的無力感,表面裝着得體,随劉媽媽出了廳。
柳七蝶剛到風鈴院門口,就聽一陣叮鈴咣铛的破碎聲。
她推門進去,一地裡盡是杯盞碎片。
幾個女使婆子将容汀芸圍住,卻依舊阻止不了她丢擲物什。
柳七蝶站在門邊叉腰訓斥:“我的兒,瘋魔了不成,嫌方才你父親沒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