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搖了搖頭,有種爛泥扶不上牆的無力感,“還是百般推脫,說郡守府兵力不足,不足以挑此大梁。”
溫鑅颔首,“當今聖上不重漕運,想必張之的折子最後也隻遞到了王枂的手裡,郭盡既有官身又有匪身,是代掌權的不二人選,在聖上那也能過得了台面,他自是不願意張之再插手這件事,待洵江也落入郭幫手裡,那南北通途便盡數握在了王枂手中。”
李唐面露憂色,“今日過後,那郭遊定會卷土重來,若是天霖強行收回漕運,反倒落得個出爾反爾、背信棄義的罵名,王枂反應過來說不定會将矛頭直指天霖。”
溫鑅贊同,沉吟道,“這漕運又不是非黑即白。能掌權的也不是非天霖即郭幫”,思忖了片刻,像是有了主意,擡頭問道,“他們還有多久的路程。”
“約莫明日便能到了。”
“郭遊若是反撲,一定是無所不用其極,趁着這幾日,重新加固驅除艦,升級火力裝置,所有人都配發軟甲,儲備足夠的金瘡藥、止血布,提前演練逃生路線。若是局勢于我不利,不可硬拼,你手下的兵要完好無損的跟我回天霖。”
李唐動容,沉聲應了下來。
.....
黃昏時分,客棧内。
"你的傷還沒好全,不必跟着去冒險。"溫鑅看着倔強地換上男裝的阿姌,眉頭緊鎖。
"我沒事。"阿姌系好腰帶,動作間牽動傷口,疼得輕吸一口氣,卻仍強撐着道,"這事因我而起,我要親眼看着真相大白。"
夜幕初臨,醉花蔭燈火初上。兩人并肩而行,都戴着覆面,一身玉青色男裝,氣度相當,舉止潇灑,倒像是一對風流世家兄弟。
"哎呀,這是哪家俏郎君,瞧着怎這般眼生?”
剛進了門,老鸨便面帶笑意地迎了上來,目光卻在溫鑅的紫金狗頭覆面上多停了幾瞬。
“途徑貴地,來此放松放松,樓裡可有雅座?”,溫鑅搖着扇子,一副貴公子的做派。
“客官叫我梅娘便是。雅間有的是。"梅娘引着他們上樓,腳步聲輕得幾近無聲。
行至二樓雅室,阿姌落座時不慎碰到傷口,疼得臉色一白。溫鑅立刻湊近,溫聲問道:"可還好?"眼中盡是關切。一隻手更是輕輕扶在阿姌腰上,生怕她有閃失。
梅娘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見溫鑅眼中的關心不假,小郎君又像是傷在了傷在了腰上,随即露出了個了然的表情。
沒想到堂堂天霖少莊主竟喜好龍陽,她剛還在犯愁,店裡目前人手不足,取不了他性命,此刻心頭卻上一計。
“哎呀,小郎君,你可是好福氣啊,瞧把咱們這位貴人心疼的。”
溫鑅被她這麼一說,當即領悟過來她的意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阿姌卻隻是噙着笑看好戲,她配合地往他身側靠了靠,他本能似的伸手摟住,她壓低了嗓音嗔道,“郎君昨日讓人家好辛苦。”
溫鑅不敢手上使勁,隻是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嗔道,“淘氣。”
梅娘卻看不下了,全身打了個冷顫,此時侍女們上前送茶,她為顯重視親自給遞了盞,她那手勢,卻引起了溫鑅注意。
——大拇指扣着盤沿,這是南境茶館的端盤方式。
就着梅娘點茶的空檔,溫鑅往樓下望去,發覺竟有不少雙眼睛盯着自己,有的在陪客,有的在彈琴,她們長相精緻,帶着南境特有的秀骨清韻,雖一身媚态,眼神卻時不時掃向自己,溫鑅心下了然,怕是自己的身份自踏入這樓裡便被認了出來。
梅娘柔聲細語地介紹着茶水,溫鑅回過神來,瞧見梅娘身後的侍女卻一副畏縮的樣子,心中有疑,竟一把拽住了對方的胳膊,吓得那人匍匐在地,咿咿呀呀地嗚咽着。
竟是個啞巴。
溫鑅立馬撒了手,賠禮道,“對不住,确是我見猶憐,一時之間失了神。”
那廂阿姌也是配合,作勢往他腰上一擰,“你這色胚,怎還能陰陽通吃?”
溫鑅佯裝尴尬,連連擺手:"哎喲喲,冤枉啊。我這不是好奇樓裡的姑娘怎地都這般安靜嘛。"
梅娘眼中寒光一閃,一揚手讓那啞女下去,随即又堆起笑容:"這位姑娘是本地的,生來便是啞身。我們收留她,也是看她可憐。"
"原是如此。"溫鑅裝作恍然,目光卻在那啞女脖頸處略一停留——那裡有一道極淺的疤痕。
阿姌繼續掐他腰間軟肉:"你倒是越發大膽了,這般當着我的面兒,還敢看别人。"
"好好好,是我的不是。"溫鑅忙不疊賠笑。
梅娘沒了耐性作陪,作揖道,"明日酉時,樓裡有一場難得的南曲,還請兩位公子一定賞光。有位新來的小唱,琴藝絕佳,定能讓公子忘卻其他。"
她這話說得意味深長,溫鑅心知這是對方設局,故意露出向往之色:"那敢不來?隻是..."他轉頭看向阿姌。
阿姌立即心領神會,作勢拽他袖子:"你敢去聽什麼南曲!"
"小郎君莫惱。"梅娘笑道,"明日請兩位一同來便是。我們這兒的南曲,最是講究意境,連這位小郎君也定會喜歡。"
就在此時,樓下忽然響起一陣喧嘩。一個醉客揪住了個女娘,嚷嚷着要她唱曲。那女娘吓得瑟瑟發抖,卻發不出一點聲響。
又是個啞女。
梅娘怕額外生事,抛下了句“明日不見不散~”,便扭身下樓處理騷亂去了。
"倒是個熱鬧地界。"溫鑅淡淡道。
待梅娘離去,阿姌也坐正了,溫鑅笑着看她,也是一臉绯紅,他打趣道,"察覺到什麼了?"
"嗯。"阿姌正了正色,她指着台上彈奏的女子,分析道,“指法淩厲如刀。坐姿腰背挺直,雙膝微屈,分明是練家子的底子”,她又指了指其他人,“這裡的女娘要麼是南境的長相,各個身懷武藝,要麼是缙人的長相,但都是啞女...”,想到這些女娘都要受拔舌之苦,她眼神暗了下來,喃喃道,“你說的沒錯,世間如此,并非隻有郭盡一個惡魔。”
姜晚凄厲的哭喊聲又鑽進了腦袋裡,阿姌頭痛欲裂,溫鑅輕輕拍着她的背哄道,“你期待的那一天會到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