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響起一聲,“好大的膽子,敢夜闖我都尉府。”
阿姌直起身,喘息稍定,目光如刃:“喻公子狡兔三窟,放着大燕都尉不做,卻喬裝镖師戲弄小女子。”
燕澄聞言不惱,轉向徐青山,語氣揶揄:“徐大人瞧瞧,這北境娘子趁我微醺,竟闖府搜秘。外人還以為府衙有她内應。書房機要若被她竊去,精鐵案主謀怕不是她?”
徐青山不敢護短,佯怒呵斥:“大膽女賊,何故夜闖?”
阿姌冷笑:“少廢話,我阿姊被你藏哪去了?”
燕澄揣着明白裝糊塗:“我這都尉府是善堂?你阿姊丢了,來我這尋?”
“那日你扮镖師騙我信任,我将阿姊托付于你,護送至雲州等我!”阿姌怒道。
燕澄眯眼:“可有憑證?”
阿姌氣結,那日心急,竟未留信物。她咬牙欲辯,燕澄卻不給機會,轉向徐青山:“徐大人,如何處置?”
徐青山欲押她回府衙,燕澄卻執意扣人:“此女疑涉精鐵案,須在我府審問。”僵持間,門外傳來沉穩腳步聲。
一道身影踏入,頭戴紫金面具,氣度沉穩,正是溫鑅。他目光先落在阿姌身上,見她身上沒有傷口,才朝着燕澄拱手道:“天霖山莊蕭筠,劣徒思姊情切,冒犯都尉,望燕公子海涵。”
燕澄冷哼:“思姊情切便可夜闖都尉府?蕭少主好大的面子。況且,如今雲州是我大燕的勢力範圍,蕭少主為了愛徒這麼堂而皇之的站在這跟我理論,是當真不怕折在這?”
溫鑅不卑不亢:“燕都尉若要治罪,自有律法,何須扣人?精鐵案若與她有關,交由府衙查明,定給你交代。至于蕭某,不過江湖一介草莽,不問朝堂紛争。天霖百年基業,亦非三言兩語可撼。若我折于此,隻怕對都尉對燕王大計無益。”
燕澄聞言,眼神微動,天霖山莊勢大,他不敢輕舉妄動,卻仍不肯松口,淡笑道:“既如此,蕭少主若有通天之能,便查出精鐵案主謀,補上一千八百斤精鐵之缺,愛徒便能洗淨嫌疑,我自會将人奉還。如今,隻能委屈她在我府中小住幾日。”
言罷,阿姌擡眸,與溫鑅四目相對,瞳孔閃過一絲隐憂,溫鑅墨黑雙目深邃如淵,微微颔首,眼中流露一抹安撫。二人眼神交彙,短暫卻默契,似有千言藏于無言之中。
燕澄察覺溫鑅與阿姌目光交彙,似有情愫流轉,他鼻間輕嗤,暗忖:“這師徒之間,竟生出如此背德之情,真是令人不齒。”他轉而揚聲道:“至于令徒之姊,我府中并無此人。近日新納一妾,方才随我赴徐大人宴席,徐大人亦是親眼見過。”
徐青山與溫鑅心下一凜。若燕澄真将芍藥收為妾室,搖身變為軍眷,便非輕易可帶離。徐青山輕搖了搖頭,低聲道:“确有一女随都尉赴宴,然未細問其來曆。”
溫鑅知今日難以帶走二人,拱手道:“我徒性烈矜貴,燕都尉且好生相待。三日後,蕭筠自奉精鐵案真相,給都尉一個交代。”
言罷,他深深凝視阿姌一眼,灰藍瞳孔中似有不舍映入他眼底。他轉身踏出府門,背影沉穩如山,唯袖中緊握的雙拳洩露一絲隐憂。
是夜,為防打草驚蛇,溫鑅孤身一人潛至雲州冶煉場外,目光掠過堆積如山的爐渣。他不管爐渣肮髒,一身月白袍子便蹚了進去,他弓着身子,一袋袋翻找,果見其中夾雜異物,色澤雖暗,卻沉甸甸異于常物。
他取數塊藏入袖中,拿回客棧後,在燈下細察,見其表面粗粝,内質堅韌,敲之聲脆,非尋常廢鐵可比。他沉吟道:“此乃精鐵僞裝,混于爐渣之中,冶煉場必藏貓膩。”
次日清晨,他尋至徐青山,直言相詢。徐青山見瞞不過他,顫聲道:“今年雲州産了五千斤精鐵,分别用于武器鍛造和修補城牆。下官暗授鐵肆将其中三千精鐵藏于爐渣,借北境藥材商隊運出。賬面記為耗損與廢料,瞞得過燕澄,卻瞞不過小侯爺。”
徐青松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卻終是一言未發,将抉擇權交給溫鑅。
從府衙回來,溫鑅獨坐房中,窗外寒風低嘯,寒意透過縫隙鑽入,拂動他鬓邊一縷亂發,卻吹不散他心頭糾葛。一側是阿姌與芍藥,另一側是雲州萬千生計。若精鐵案真相暴露,徐青山與匠人伏誅,雲州失信于燕王,恐成廢地。
他不願二者擇一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