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花換了身幹淨衣衫,身上大為舒服,但昨夜淋了一場雨,又受了一夜的寒,隻覺嗓子幹啞,腦袋悶悶的,不住的吸鼻子,一時提不起精神來。
整個人好似被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隻耷拉着腦袋,默默跟在白衣人身後。
忽然,隻見一輛青帷馬車緩緩從前方駛來,拉車的馬兒十分神駿,鬃毛柔順,打理得十分幹淨。趕車的是個年輕人,皮膚略黑,衣着倒也幹淨體面。
馬車轉眼便近在眼前,隻見那白衣人一閃,馬夫“籲”的一聲,勒住了馬,叫道:“作死麼,不要命了?”
那白衣人一徑行至車廂前,挑起車簾,向裡頭一瞧,道:“讓我坐。” 說着,已閃入馬車中,隻聽車廂立傳來一聲尖叫,旋即奔出兩名少女。
兩名少女臉頰微紅,見一隻白狼跟着竄進車裡,眼中閃爍着又恐懼,又好奇的光芒,不住朝車裡看,一時手足無措。
殷若花正看得起勁兒,忽聽那人冷冷道:“跟上。”
殷若花回過神來,行至車廂前,便伸手去挑車簾。手指尚未觸碰到車簾,直覺被一股無形的氣息彈了一下,身子一歪,險些栽下車去。
她堪堪穩住身子,幹巴巴地道:“ 幹麼?不是叫我跟上麼?“
那人道:“你身上髒,弄臭了車子。”
車夫見這白衣人将馬車據為己有,忙跳下車來,看向其中那紅衫少女,問道:“小姐,這……這……要報官麼?”
那紅衫白裙的少女臉頰绯紅,道:“這位公子既借馬車一用,你便聽他的話,載他一程罷!”語罷,又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公子要去何處?”
話音方落,忽見車簾一晃,一顆晶瑩玉潤的珠子飛出來,不偏不倚,正好卡在她腰帶裡,珠子如小兒拳頭般大,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七彩光芒,好看煞人,少女一呆,隻聽一聲極淡的聲音道:“趕車。”
那車夫趕車出了城,一面扭頭問路,一面駛車前行。
不知行過幾時,殷若花靠在車柱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睡夢中,隻覺身上又冷,頭又疼,車又颠簸,如身在一隻颠簸海上的漁船上,睡了醒,醒了睡,渾渾噩噩,毫不知事。
不知又過了幾時,隻覺額頭溫熱,隻聽有人喊道:“啊喲,不得了,這小妹子發熱了 ,燙得很哪!”
殷若花被人搖醒,撐開沉重的眼皮,隻見眼前盡是白茫茫一片,四周皆是連綿起伏的雪山,一陣寒風吹過,凍得她撲簌簌地抖。
她坐起身,咽了咽口水,隻覺喉嚨奇痛無比,一開口,卻是嘶啞無比:“這是哪裡?”
車夫道:“這是雪山,是這位公子要小人來的。”
聽見“公子”兩個字,殷若花霎時記起來,眼前這白茫茫的雪原,便是那幾人說的“梅花崖”。
這時,隻聽那車夫連連道:“不敢,這可不敢,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轉頭一瞧,隻見那車夫一面說着“不敢”,一面将幾片金葉子塞入腰間,眉花眼笑地調轉車頭,離去了。
那白衣人和雪狼走在前,殷若花慢吞吞跟在後,不多時,來到一處山崖前。
放眼四周,既沒有房子,也沒有人家,若住在這裡,不說餓死,凍也凍死了。
不由得偷偷瞧一眼白衣人,心道:“住在這種地方,莫非真是神仙了?”
這時,隻聽雪狼在崖下“嗷嗚”一聲長嘯,雪原裡一遍遍回蕩着“嗷嗚”“嗷嗚”的狼嚎聲。
俄傾,隻見白霧缥缈之間,崖上緩緩垂下一樣物事,将垂至地面時,隻見原來是一隻用三條碗口粗的鐵鎖勾着的小木船,穿上有篷子,垂着幕簾,可遮蔽風雪。
白衣人向她望一眼,冷冷道:“進去。”
殷若花知這小船是要載自己上崖去,但見崖高雲深,若這鎖鍊忽然從中間斷了,豈不是摔成肉醬?心中不由得害怕。
但在白衣人冰冷的注視下,仍然慢吞吞縮進棚子裡去,雪狼亦跳上船,半坐在船頭。
棚子溫暖如春,墊着一張夕陽毛毯,殷若花身子一晃,再堅持不住,一跤坐倒在毯子上。
方坐穩,隻覺船身晃動,而後緩緩向上升去。
簾子被風吹開一個角兒,簾外飄着濃濃白霧,如置身雲端。
俄頃,小船微晃,穩穩落在地面上,殷若花掀開幕簾,隻見雪狼忽地一躍而起,在空中翻了一圈,旋即輕飄飄落在雪地上,奔入梅花林中。
殷若花哆哆嗦嗦,小心翼翼跨下船頭,隻見四周平坦寬闊,零零星星散着七八間茅草小屋,小屋之間也東一株,西一株栽着紅豔豔的梅樹。
此時梅花開得正豔,與白四周雪相映,白的更白,紅的更紅。
忽然,一道又稚嫩,又清亮的聲音叫道:“大哥哥回來啦,大哥哥回來啦!” 話音方落, “吱呀”幾聲,木門依次打開,紛紛探出一個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旋即從裡頭跑出十七八個小孩童來。
他們見了殷若花,紛紛圍成圈,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甚是好奇一個。殷若花亦打量着她們,隻見這些孩童不是瘸腿,便是瞎眼,長得奇形怪狀,鮮有端正的,心中大為驚訝。
一個缺了門牙的小男童拉了拉她的衣角,問道:“大姊姊,你是誰呀?”他說話時牙齒漏風,衆人一聽,咯咯笑起來。
另一個生着眼花的小女童拍手笑道:“ 這也不懂,真笨,她是大姊姊呀!”
那小孩道:“我隻見過大姊姊 ,沒有見過姊姊!”
小女孩道:“ 這有什麼沒見過的?有爹爹就有娘,有哥哥就有姊姊。”
那男童道:“我隻見過大哥哥,沒見過爹娘。”
殷若花聽他們叽叽喳喳的說着話,熱鬧非凡,大出她意料,但覺孩子純真可愛,心中歡喜,微微一笑,忽覺頭暈眼花,一跤栽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