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隻雙手抱着花小蝶的腰,腦袋埋在她胸口,呼吸勻稱,似是睡着了。
魏舟看他一眼,心中一酸,暗暗地想:“這小子……”餘光瞥見花小蝶胸脯微微起伏,又想起自打兩人相認一來,說好了重新拜一次堂,中間又發生了這許多事,一時耽擱了。且他的柳妹潔身自好,若不拜堂,便不能真正地從心底裡認他為夫婿,便不讓他碰身子。
有道是花間看流莺,燈下看美人。此時她低下頭看福娃,燈光映着她一段雪白脖頸,魏舟隻覺心下一動,身子隐隐生出異樣之感。他雖格外尊重和愛惜她,卻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他心道:“待明日家去,定要預備拜堂了。”想到此處,心下不免歎一口氣,隻覺身子裡慢慢兒地燃起火來,長夜漫漫,如何消遣?
02
福娃雖已有十歲,然天性純真,又極其黏人,倒像才有七八歲一般。兩人哄睡了他,才回到小小蝶閨房當中,淨面梳發,熄燈睡下。
兩人接着上午的話頭聊,花小蝶忽然問道:“你可知道,哥哥是怎樣識得那姓董的?我瞧他二人倒像是相識已久。”她對董星潭心中有氣,便不願意直呼他姓名,沒得玷污了舌頭,隻一口一個“姓董的”叫他。
小小蝶聽她問起,便道:“姊姊,那位大哥哥叫董星潭。”頓了頓,聽她不說話,又接着道:“哥哥說,董大哥是個好人。哥哥進京趕考時,在一家客棧住宿時識得了董大哥,聽聞董大哥亦進京趕考,便做了伴,一道進京來。”
花小蝶聽到此處,心道:“我已改了哥哥和我的命,為何還會遇到這姓董的?莫非他是我命中的天魔星,專門來找我晦氣的?”
隻聽小小蝶繼續說道:“聽哥哥說,這位董大哥雖然考取功名,卻是個淡泊名利之人,他本長了哥哥幾歲,早應進京來考取功名了,但因着路過江南,每日耽在那處寫詞聽曲兒,便耽擱了幾年。若不是他父親追到江南去,要他非考不可,董大哥隻怕還在江南撫琴唱曲兒呢!”
花小蝶暗暗地道:“原來竟是個風流胚子。一堕入溫柔鄉,便将經濟仕途抛卻腦後。”一時,隻覺昔年自己傻得厲害,見他在府中教書,又會念詩撫琴,人又潇灑溫柔,隻憑一己猜測,便斷定他是個翩翩君子。
正兀自沉思,忽聽小小蝶輕聲道:“姊姊,你睡着了麼?”
花小蝶忙道:“不,還醒着,你繼續說。”
小小蝶繼續道:“聽哥哥說,董大哥确是個極好的人。那日,他倆在路上,忽然前方有一群人圍觀,隻聽得人群裡傳來一陣陣哭聲,哥哥不欲沾惹是非,便想繞道而行,董大哥這個卻俠……什麼膽,讓哥哥在前方客棧歇腳等他,自己卻趕過去,看看究竟是個什麼事兒。”
她花小蝶道:“可能隻是想瞧熱鬧。”他那樣壞心肝的人,又配得上什麼俠肝義膽了?
小小蝶忙解釋道:
“不是的,董大哥絕不是看熱鬧。哥哥既當他是同伴,便不好一人走得,跟着他去了。董大哥撥開人群一看,說來也沒什麼,隻是一個男人在打她的媳婦,我們村裡經常有的。夫妻間打架吵架,旁人原也管他不着,但是董大哥卻見不得這些事,當即上去阻止了那男人,那男人醉醺醺的,見董大哥上前,便罵道:‘奶奶的,哪裡來的白皮小狗,給爺爺滾開些!’那男人生得很高大,董大哥雖也不矮,卻沒有他壯實,他絲毫不怕,還是搖着扇子,對那男人說:‘天底下女兒最是珍貴,你這兄台怎有眼不識珠玉,還打得這樣狠?’那漢子道:‘這黃臉婆哪裡是珠玉,分明是死魚眼睛,況且我自己的婆娘,想打就打,哪輪得到你來插嘴?識相點站開些,否則連你一起打!’說着,又一腳穿在她媳婦的肚子上,罵道:‘快給錢來,否則老子沒錢還債,便将你抵給人家去。’”
她一口氣說了這許多,不僅不覺話語繁瑣,反倒愈說愈興奮。歇了口氣,又繼續道:“那男人舉起石頭大的拳頭便要打董大哥,董大哥卻不怕他,隻說:‘莫非她生下來就是你媳婦?生下來就是為了給你當媳婦的?’不待那漢子說話,董大哥已扶起那個可憐的嬸嬸,對那壞人道:‘人生下來,先是爹娘的兒子女兒,再是人家的妻子丈夫。她是她爹娘一輩子的女兒,卻未必是你一輩子的妻子。你無端打人家的女兒,難道不該被管?’”
花小蝶淡淡道:“難為他說得出來。”
小小蝶聽她語氣不鹹不淡,隻覺頗為奇怪,卻也不細究,隻說下去:“那壞人說:‘讀了幾本臭書,便教訓起老子來了?我不與你這酸臭書生纏夾,她現在是我婆娘,一輩子是我婆娘,還能跟漢子跑了不成?我打我婆娘,便是官府來,也管他不得。’他說話時眼珠子瞪得像牛眼睛一樣,拳頭捏得咔咔作響,倒似要殺人一般,董大哥卻全不怕他,說道:‘官府管不得,我卻管得,我說你打不得,你便打不得,說什麼都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