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董星潭已三兩步跨上台階,鬥篷一晃,将她蓋在懷裡。一隻手按住她的背,一隻手替她拭去眼淚,柔聲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說要你,就要你,與旁人有什麼相幹?”
話音方落,隻聽一人喝道:“畜牲,你說什麼?還嫌不夠丢人?”小小蝶隻覺這聲音格外刺耳,不願聽,隻往董星潭懷中湊。
董星潭知她害怕,将她藏在鬥篷裡,伸手輕輕拍她的背,以示安撫。
他看向花成蜜道:“花兄,這事因我而起,對不住了。但我董星潭發誓,我在家中絕無婚配。”說罷,轉眼看着他爹娘,平靜地道:“我曾向您二老上報,兒子便要和一個好姑娘成家了,您二老也是同意的,為何到了京城,卻忽然變卦?”
不待二老說話,又追問道:“您二老并非不講道理之人,忽然八卦,可是有人找去我家,對你們說了什麼?您若不說,兒子絕不退親。”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
花成蜜眉頭一蹙,問道:“莫非有人從中作梗,阻止你和舍妹成親?”
董星潭斬釘截鐵道:“正是!”
他爹娘素來為人和善,十裡八鄉間名聲尚好,并且他提親時,已禀過了爹娘,爹娘知他收心成家,言語間頗為欣慰,當即便啟程上京來。誰料到了京城,卻又忽然反對這門婚事,要他退了親,乖乖兒回老家去,此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他見爹娘如此不講理,氣性便也上頭,反倒問起他爹來,他爹隻是不說,卻堅持要退掉這門親事。
他隻覺事出反常必有妖,略一思索,便有了一個猜測——莫非又是魏夫人搗鬼?她與白衣人夜裡幽會,卻被人設計陷害。白衣人為保住她名聲,假意将她擄走。魏夫人素來跟我有仇似的,三番兩次尋我晦氣。那次接了憐憐進京,想令自己出醜,卻被自己看破,反将了她一軍,惹出許多是非來。她那夜被人誣陷,莫不以為是我做的?故此去尋了我老父老母,要斷了我這姻緣,她好痛快!
思及此,隻覺八九不離十了。然婚事在即,無論如何不能退,他便去房中尋爹娘,卻不見人影,便知他們定是跑來花府,替自己退親。
董氏夫婦聽他一語道破其中機關,一時無話可說。
董父忽然長長歎了口氣,說道:“孽子,孽子,讓你考功名你不考,整日價做些不正經事,也不知惹了多少仇人!若那人宰了我還你娘,那倒也罷了,此後眼不見心不煩,奈何那人要的是你的命啊!”
董星潭冷笑一聲,問道:“那人可是個女子?”
董母道:“不知是男是女,不曾會面。”
董星潭道:“她寫了信放在家中,威脅你們?”
董母點點頭,忽然落下淚來。
董星潭冷笑一聲,忽然松開小小蝶,轉過身,朗聲道:“魏夫人,董某自省,不曾得罪于你,不知你為何三番四次與董某為難。此生我已決意迎娶小蝶妹子,若你要殺,隻管來殺,若要我退親,便是天王老子下凡,我也絕不退!”
“畜牲,你還嘴硬,到這時候,你還要任性,害死我和你娘麼?”
董星潭一愣,心中惱怒更增,忽然轉過身,大喊道:“我若退親,是為不義,然事涉父母,不可不考,否則是為不孝,你挾人父母,是為不恥。你不恥,我卻不能不義不孝,今事難抉擇,董某以死成全孝義,隻盼你莫要傷我爹娘!”說罷,刷的一聲,自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董大哥,不要死!”小小蝶見他拔出匕首,隻覺心已跳到嗓子眼,眼前一黑,雙腿發軟。然恐自己倒下,那刀子便立時要了他性命,索性使出渾身力氣奔上來,雙手抱住他,哭道:“董大哥,你不要死,我不嫁啦,不嫁你啦!”
衆人被他這一出吓了一跳,忙發足奔上前來。
花成蜜搶走他手中匕首,董母拉住他的手,一面哭,一面往他身上拍去,說道:“你若真喜歡這女孩兒,娶便娶了,若她要算賬,隻管來找娘便是。娘不盼你經濟仕途,隻盼你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便了!”
董父方才聽他一番言辭,心中亦大為感動,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那人邪魔外道,專幹挾人之事,大丈夫在世,豈能被人掣肘?”頓了頓,歎氣道:“是爹老糊塗了,骨頭軟了,我兒雖是一介書生,卻也是個大丈夫,你既不怕死,爹又怕什麼?”
此時,他一家人商量畢,明日照舊拜堂成親,花家卻又不願了。
花成蜜道:“花某佩服董兄風骨。然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則個。一來,若那人果真反對這門婚事,若成了親,那人一怒下将董兄殺了,董兄白白失了性命不說,我妹子亦要守寡一生,于人于己,皆非利事。我作為兄長與好友,不可不慎重考慮。二來,董家中有兄弟一子,若白發人送黑發人,對老人家亦是極大傷心事,隻怕後半生悲哀難以度日。”他頓了頓,又道:“況且,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那人阻止這門親事,也不知對她有什麼好處,可見,這便是你二人無緣罷了。既無緣,又何必執着,徒增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