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吃掉了。

撕咬開血肉，掰扯斷骨頭的痛楚幾乎讓人昏厥，可是疼痛也使姜冬的頭腦更加清楚。

姜冬清醒地看着自己正在被啃食，身體卻動彈不得。讓人牙酸的咀嚼聲一直持續到她從睡夢中清醒。

姜冬醒了，眼皮還是那樣沉重，像用強力膠粘住一樣，她害怕又會被拉進夢境，于是努力睜開眼。

房間的窗簾是拉上的，也沒開燈，唯一的光亮來源于姜冬面前的電腦，上面顯示着她正在玩的乙女遊戲，金發小帥哥正對着她燦爛地微笑。

她太困了，玩遊戲也能玩睡過去。

姜冬的腦袋遲鈍極了，她撇了眼桌面右下角的時間，上面顯示現在是早上七點。她睡了一整個夜晚，可她眼睛酸疼身體疲憊，完全沒有半點休息過的輕松感。

“冬冬，我好餓……”噩夢中的聲音在房間回蕩，姜冬覺得毛骨悚然，心髒狂跳不止。

姜冬這才注意到她身後站着的人，她緩緩轉過頭去。

姜夏夏蒼白的臉暴露在電腦微弱的光線之下，她披頭散發地站着，漆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姜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冬冬，我好餓。”姜夏夏眼神呆滞，嘴裡不停地重複着。

姜冬看着表情木讷、舉止怪異的姐姐，心中湧現出深深的無奈和傷心。

從前不是這樣的，姜夏夏本是姜冬的對照組，衆星捧月的存在。她聰明漂亮，總是活力滿滿，像個明亮的小太陽毫無保留地對所有人釋放她的善意。

沒有人會不喜歡姜夏夏，即便是常常被老師同學拉來對比的姜冬也沒辦法對姜夏夏說“不”。

姜冬時常會想，現在的姜夏夏還是那個姜夏夏嗎？姜夏夏是不是被新聞裡的那些怪物替代了？真正的姜夏夏又在哪裡呢？

這些恐怖的猜想讓姜冬不寒而栗。

“我們吃早飯去吧。”姜冬站起來，活動着僵硬的四肢，拉着姜夏夏走出房間。

出了房間仍然是昏暗的，窗子被用紙糊了好幾層，大門緊閉。

“冬冬出來了？”姜媽媽聽到開門聲，從廚房探出身來。“我在準備早飯，再等……三分鐘。”

“我來幫忙。”在黑暗中走了太多次，姜冬暢通無阻地走到廚房。

姜媽媽正在切火腿，旁邊的桌上放着一根燃燒着的蠟燭。

“媽媽，不用切了，直接就能吃。”姜冬從碗櫥裡拿碗筷。

“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姜媽媽的聲音很好聽，語氣認真。

聽着媽媽的話，姜冬緊繃的神經突然就放松下來，她發出了小豬一樣的哼哼聲。

姜冬把碟子遞過去，姜媽媽把切好的火腿裝好，她正想把火腿端出去，手臂被一隻溫熱的手拉住。

姜媽媽把蠟燭舉起來，火紅的火焰在姜冬的眼前跳躍。

姜媽媽仔仔細細地看着姜冬，歎了口氣：“又做噩夢了。”

是肯定句。

沒來得及應答，姜媽媽的手輕輕摸了摸姜冬的腦袋，很誇張地說道：“快來看看，好大的兩個黑眼圈啊！”

姜媽媽故作輕松，姜冬被逗得笑了笑，但在看到媽媽眼下也有兩個黑眼圈時，笑容僵在臉上。

“端出去吧。”姜媽媽放開姜冬。

姜冬的胸口像壓了一個大石頭，這塊石頭已經在她心上好久好久了，她難以呼吸，走兩步都累得要死。

姜冬剛把火腿端上桌，黑暗中一個身影就撲上去。

“嘿，等等！”姜冬精準地按住姜夏夏的手，不客氣地把姜夏夏從桌上拉下來。

“冬冬，我好餓……”又是這一句。

“再等一會兒。”姜冬鐵面無私地開口道，她不會再被姜夏夏可憐的話語欺騙，她知道，一旦任由姜夏夏先吃，剩下的五個人都别想吃到東西，畢竟關于這件事有過前車之鑒。

姜媽媽去叫家裡其他人，姜冬負責看住姜夏夏。

“冬冬，夏夏。”姜爸爸推着姜姥爺的輪椅走出來，姜姥姥跟在後面。

姜冬的姥爺八年前中風，之後便癱瘓了，說話都困難，衣食住行全得依靠姜冬姥姥。

姥姥身體很好，好到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大學生，幾乎到了“高手在民間”的地步。之前還沒發生變故的時候，姜冬一家去爬山，全家都爬不過姜姥姥。

可是，那也是很久以前了。

八仙桌上放着四根蠟燭，勉強把六人照得清楚。隻見姜冬一家，個個頂着兩個碩大無比的黑眼圈，臉上寫滿了憔悴，食欲也沒多好的樣子，沉默地扒拉着碗。

除了姜冬姥爺，姥爺中風後意識總是不清醒，大概也沒有收到噩夢的侵擾，現在倒成了家裡精神狀态最好的。

“麗麗，我早上看家裡的米快吃完了。”姜爸爸打起精神道，“我準備準備，馬上去趟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