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玉下意識轉頭就走,卻看到章婆婆懷裡的祝景乾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再看看四周,暈倒的暈倒,腿軟的腿軟,連個能主事的也沒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迎了上去。
為首那人不過三十歲的年紀,穿着富貴,氣質也成熟穩重,身後的手下看起來個個拳腳了得,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樣子。
秦扶玉半跪在地,硬着頭皮道:“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祝景年低下頭看到是他,卻并不驚訝,又看到地上不省人事的沈萬裡和班主,揮揮手:“送沈大人和那隻斷手去醫館,把班主架起來,用冷水潑醒他,其他無關緊要的人都散了吧。”
沈萬裡的侍從們認識祝景年,連忙下跪道歉,彎着腰偷偷從旁邊溜走了。
幾盆冷水下去,班主悠悠轉醒,盆中的水擴大了血液的蔓延,班主一睜開眼,滿地都是紅浸浸的場面,白眼一翻,又要暈過去。
“啪!啪!”祝景年左右開弓,親自在他臉上打了幾巴掌。
班主迷迷糊糊地看向他,看到紫金色的衣裳,上頭用金線繡的蟒龍栩栩如生,底下又是一雙珍珠蜀繡雲靴,立刻明白了他是誰。
“太子殿下恕罪!小人沒有伺候好沈大人,小人罪該萬死!罪無可恕!”他馬上哭喪着臉,已經無暇顧及萃英坊的生意,隻想着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左右看看,已經不見沈萬裡的身影,又看到章婆婆懷裡的祝景乾,連忙指着她道:“都是那賤女,那賤女冒犯沈大人!是她砍下了沈大人的手!應當将她碎屍萬段!”
祝景年無視他,徑直走向祝景乾。
秦扶玉剛想出聲,卻被他瞪了一眼,眼神陰鸷冰冷,一旁的侍衛馬上擺出一副撲倒秦扶玉的姿勢,秦扶玉不敢再造次,隻好無奈退到一旁。
祝景年蹲下來,看着緊閉雙眼的祝景乾,又順着她的手,把目光定在那把銀白色的劍上。
他輕輕拿起這把劍,血珠順着劍尖滾落,竟然一點都沒留下血漬,又恢複成原來那般光滑淩厲。
“果然是前朝的好物。”祝景年拿在手上看了半晌,輕笑一聲,又抛回給秦扶玉,“我對掠奪别人的東西不感興趣,你自己收好了。”
秦扶玉沒有想到他會把這把劍還給自己,雖然劍已在手,但是他的心始終沒有放下來。
是他自己的私心,才故意讓祝景乾和沈萬裡碰面、争鬥,自己好狐假虎威一把。
可是他想不到祝景乾竟然真的會使劍,并幹淨利落地斬下沈萬裡的胳膊。
對一個小姑娘來說,這樣的場面還是太血腥了吧,她從前殺過人嗎?怎麼動作如此利落?
秦扶玉腦子裡亂糟糟的,把劍藏入袖中。
祝景年伸出手,摸了摸祝景乾冰冷的臉:“乾兒啊乾兒,我說你今日怎麼不來皇兄的宴席呢,原來是跑到萃英坊,找小戲子閑聊去了。”
秦扶玉下意識握緊拳頭,全身有些發冷。
他最讨厭别人調侃自己是戲子,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
如果是趙渭這樣說,他還可斥責一二,但如今說出這話的是當朝太子,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的存在,他也隻好忍氣吞聲,假裝沒聽到。
“啊?”班主顫巍巍地看着祝景年,腦子重新轉動起來。
如果祝景年自稱皇兄,那這個小姑娘是……
沒等他反應過來,祝景年朝章婆婆點了點頭,也不在乎她看沒看到,下一刻就抱起祝景乾,轉身朝外走。
班主又跌倒在地,知道自己徹底完蛋了。
他瞥到神色古怪的秦扶玉,連忙爬過去抓起他的衣袖,如同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是不是和那個小姑娘認識?那個小姑娘是不是雲昭公主?”
秦扶玉死死盯着祝景年,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班主頓時頭昏眼花起來,瘋狂搖動他的袖子:“你快替我、替萃英坊說說好話呀!玉兒爺,我求你了,讓公主殿下不要怪罪下來,讓太子殿下饒我一命啊———”
秦扶玉根本沒心情聽他的絮絮叨叨,不耐煩地甩開袖子,三步并兩步跑上前,顧不得尊卑有别,朝祝景年喊道:“你要帶她去哪?!”
祝景年停下腳步,轉過頭,看着他冷笑道:“自然是帶回太子府中診療,等乾兒醒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秦扶玉還想說什麼,祝景年已經轉身往外走,侍衛跟在他的身後,浩浩蕩蕩,秦扶玉踮起腳,卻隻能看到祝景乾帶血的衣角。
滿地狼藉。
班主呆呆地看着寂寥的戲台,滿地的血污,口中喃喃:“完了……萃英坊全完了……”
秦扶玉怒從心頭起,第一次朝他喝罵:“閉嘴!”
他痛苦地抓了抓頭發,任憑珠钗滑落,發髻散亂,像個瘋子。
章婆婆一直望向大門的方向,一臉茫然,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關上,太子的背影消失在門縫中。
秦扶玉臉上油墨未卸,眉毛一高一低,甚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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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景乾頭疼欲裂。
耳邊傳來風聲、厮殺聲和哀嚎聲,熱浪一陣陣湧上她的臉,她站在城牆上,敵人一個接一個爬上城牆,卻都被她一一斬落。
溫熱的鮮血飛濺到她臉上,她面無表情,來不及擦拭,隻是麻木地揮舞着手中的劍,刺穿一個又一個的敵人。
“娘子,城北傳來急報,第一道城門被破,請殿下撥五千輕騎支援!”趙渭跑到她身邊,替她砍落身旁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