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乾坐在屋内唯一的被褥上,幽怨地望着秦扶玉。
“你真是膽子大,住哪間不好,偏偏住這間。”
秦扶玉不置可否地攏了攏衣袖,沒說什麼。
“這間屋子真了不起啊,兩代帝王在這裡相遇,然後燕王朝從這裡結束,雲昭王朝從這裡開始,如今就這樣荒廢在這裡,無人問津......”祝景乾感歎。
看到祝景乾臉色已恢複如常,他問:“公主殿下不怕了嗎?”
祝景乾反問:“為什麼要怕?”
她剛想接着說“我什麼屍山火海沒見過”,卻猛然意識到自己重生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于是生生忍住了,繼而改口道:“我什麼場面沒見過?父皇親自處刑那些受賄貪污的臣子,我照樣在旁邊喝茶吃點心!”
如果輕煙在場,她一定會偷偷笑起來,因為祝景乾一見到鋒利無比的刀刃,就會被吓得當場暈過去......當然,這是上一世的從前,多年後敵軍來犯,祝景乾被迫在卧房裡擺滿刀劍,已經不怕了。
“那你呢?你為什麼不怕?”祝景乾又問。
聽到這個問題,秦扶玉顯然是有些發愣,眼神又開始躲閃起來,在他的睫毛還沒垂下去的時候,祝景乾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底的那抹痛苦。
但是他非常善于調整自己情緒,下一刻便含笑道:“公主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你什麼時候學了巧嘴滑舌這一套了?”
秦扶玉笑了笑,沒回答,開始沿着牆邊緩緩地走,随着他慢慢地走,整個人的氣場都漸漸變得有些壓抑,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走回祝景乾身邊,他才擡起頭道:“師父送我的戲服,和殿下送我的金累絲點翠鳳尾頭飾,都不見了。”
他臉色平靜,似乎不是丢了東西,隻是在講一個爛掉牙的乏味故事。
“會不會被人偷了?”
秦扶玉皺起眉頭想了想,道:“除了戲班子那些人之外,就沒人知道我住這裡了......樹倒猢狲散,我被太子殿下關進宗人府那幾天,這些人可能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來這裡搜刮我的财物也說不定。”
“你看上去這麼窮,還有人記得搜刮你?”祝景乾剛想開一句玩笑,卻看到秦扶玉臉色陰沉得緊,連忙嚴肅起來,“你好好想想,這些東西原來都放在哪裡?”
她知道那件戲服對他的意義重大,而且做工這麼好的戲服,若是落入不識貨的人手中,簡直暴殄天物。
那件金累絲點翠鳳尾更不必說了,出自宮廷的東西,就如同燙手山芋一般,沒人敢買賣,要是有膽大包天的人敢融了,就可以治死罪了。
秦扶玉摸着下巴,細細思索起來。
“阿玉......”
秦扶玉轉頭看向祝景乾。
祝景乾搖搖頭,表示不是她喊的。
兩人帶着驚恐的神色,雙雙回頭。
一名老妪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背後,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扶着門檻,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好,口中試探着喊道:“阿玉,你回來了?”
祝景乾認出了這個人,她就是那日在萃英坊裡唯一一個布衣平民,沒想到此刻竟出現在這裡,似乎和秦扶玉關系不錯。
“章婆婆,你怎麼來了?”秦扶玉果然跑到門口,扶着她慢慢走進屋裡。
“我聽腳步聲,屋裡有第二個人,對麼?”章婆婆雖然年老,但是身子卻很硬朗,甩開他的手便走到床邊,離祝景乾的距離不過咫尺之間。
“章婆婆好。”祝景乾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學着秦扶玉的稱呼,老老實實地問好。
“雲昭公主?”章婆婆顯然沒預料到是她,話裡的尾音都有些顫抖,站起身來就要跪下。
祝景乾按住了她的肩膀,道:“這裡隻有我們三個,就不必行君臣之禮了,這些都是作給外人看的。”
章婆婆愣了愣,轉頭望向秦扶玉的方向,秦扶玉聳了聳肩。
祝景乾也望向秦扶玉,他心領神會,又開口介紹道:“這是住在另一條巷子裡的章婆婆,自從唯一的外孫參軍了後,就一直一個人生活,有時外孫從軍中來信,我都會讀給她聽,再把她想說的話寫在紙上寄回去。有時候我實在沒錢了,也會找章婆婆借一些,章婆婆她待我很好。”
那她的兒子或者女兒呢?祝景乾心生疑惑,卻很識趣地沒有問出來。
“阿玉朋友很少,我從未見他和别人打過交道,除了前些日子經常來找他的一個書生之外,便是你了。”章婆婆笑呵呵道。
想來這書生就是趙渭了,祝景乾和秦扶玉對上視線,眼神裡都有說不出的尴尬。
“對了,我來這裡并不是碰巧,我是來還你的東西的。”章婆婆突然想起來,從腰間的布包中扯出一件衣服,雖然皺了點,但是還是看得出是一件很精緻的衣裳。
“這是……我的戲服?”秦扶玉接過,抖開,上好的面料如牛奶般傾瀉,僅僅是抖了抖,就又恢複原來那般光滑的質感。
“那日殿下被帶走之後,我就急忙出來了,後來聽聞你被押走的消息,就來到這裡,想為你收拾好東西。”章婆婆聽到他很是驚訝,看舒心地笑着解釋,“我聽說那些士兵會來抄家,把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但是這裡隻有這件戲服,和裹在戲服裡的一件首飾,沒有其他東西不見吧?”
秦扶玉把戲服檢查了個遍,又摸了摸裡側的衣袋,直到摸到那一塊硬硬的物品,他才松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