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年挑了挑眉,似乎驚訝于她敏銳的心思。
“皇兄不必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能讓皇兄性情大變的,除了那兩三情事還能又什麼?”
她的語氣有些陰陽,但祝景年似乎聽不出,也可能裝作若無其事,隻道:“是,可你不知道,是那女人先心懷不軌招惹我的!”
“這個詞言重了吧,”祝景乾冷笑,“說不定人家也隻是想攀附權貴,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了這件事,不過是微微試探你,結果你倒好,這一番舉動下來,和全招了有什麼區别?”
祝景年有些啞言,一臉煩悶:“我當時便覺得這肯定是母妃故意安排的,我本來就不想選秀,此刻見到這夥人聯合起來要挾我,自然不免沖動。”
“可你也太沖動了。”
“你是旁觀者,自然體會不到,你不如設身處地……不,根本不必設身處地,當時你還不是因為那個小戲子,一醒來什麼都不管,急匆匆就朝我探聽他的事情?”祝景年反駁她,“你是不知道你當時有多失态,根本不像你!”
祝景乾的臉微微燙了一下,連忙裝作托腮,用冰涼的掌心降低自己的體溫。
“我們誰也别說誰。”祝景年最後不滿地總結。
“……”祝景乾磨了磨牙齒,“可是我們出發點又不一樣,難道你口口聲聲道要娶那李夭夭,就因為真心喜歡她麼?其實是好鉗制她,不讓她亂行動吧,你之前還說正妻非桃兒姐不娶呢!”
祝景年倒是沒有反駁,點點頭:“當時是我太沖動了,也許是有更好的辦法,但是那時候我管不了這麼多,所以現在我冷靜下來了,這不是來找你了嘛,隻有你知道我這些心事了。”
看他的态度突然軟下來,話裡話外都在偷偷拉進關系,祝景乾揶揄:“你兩邊都負了,說要娶桃兒姐為正妻,這麼多年了也沒娶上,又說要娶李夭夭為正妻,結果現在又想撇清關系……呵呵!”
祝景年臉色有些難看,道:“起碼我如今還有斡旋的餘地,論沖動還是比不上你,當時光看外表就吵着嫁給趙渭,可你們現在這算什麼?同在一個府邸裡卻要處處躲着,在外頭還要裝得情深意切,你就想一輩子這樣嗎?說是為了家國大義,可如今睦州和中央的關系早就慢慢變好,即使不用你們成親,和解也是遲早的事,隻怕是你玩心太重,出爾反爾過了頭,若不是父皇為你大加掩護,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沉玉守在門外,把這番話一字不落聽入耳中,心頓時一沉。
從一開始隻能聽到兩人竊竊私語,不知為何聲音越來越大,祝景年此番話更是顧不得外人,大呼小叫出來。
一字一句,無不是都在戳着祝景乾最深處的痛處,即便是沉玉聽着都覺得心裡刺痛,她幾乎是下意識就要沖進去,哪怕無濟于事,也想捂住自家公主的耳朵。
祝景乾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他。
原來在他眼裡,自己的行為竟然如此荒誕不經嗎?
原來自以為是的大義凜然,在旁人眼裡不過是生硬的粉飾太平。
大婚那日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在一片燦爛的燭影下,她不止一次想,若是可以抛下這一切,抛下這一堆解不開的宿命糾葛,遠遠地,再也不回頭就好了。
最後她還是怕因為自己的沖動,改變原本的結局,把雲昭引入更深的深淵,才選擇繼續與趙渭虛與委蛇。
畢竟如今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未來真相的,不是隻有自己了麼?
既然上天讓她重生一次,絕不單單是對她的垂憐,更不是讓她怯懦地逃避。
她是命定的救世主,是逆轉乾坤最關鍵的那個契機。
……是這樣麼?
還是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以為重生後的一世全圍着她轉、非她不可?
祝景乾看着茶杯裡的倒影,一汪平靜。
祝景年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有些喘,見她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以為自己說到她心坎上了。
雖然有些言重,但是讓她認清一下局勢也是好的……他默默想着。
可是祝景乾眼神越來越空洞,臉色越來越蒼白,似乎完全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像……走火入魔的樣子。
“乾兒?”祝景年有些疑惑,猶豫片刻後輕輕開口。
祝景乾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到,依舊木然着。
祝景年覺得她這副面容甚至熟悉,稍稍思索一下便心中一驚,那日他從萃英坊把她帶回太子府後,昏迷中,她也是這樣痛苦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噩夢。
本想睡醒之後問問她的,可是她一醒來便問那個低賤的戲子,一副還有閑情關心别人的樣子,倒是讓他忘了多問幾句。
“乾兒!”祝景年有些慌張,陡然知道自己言重了,心下大悔。
說到底,這個皇妹不過二十歲的年紀,自己比她年長如此之多,怎麼就硬要和她置氣拌嘴呢?
怕是近日來她的冷靜聰慧,讓自己忘了她其實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罷。
他伸出手,指尖碰到祝景乾肩膀的那一刻,祝景乾突然驚恐地看向他,下意識伸出手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