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普通任務很簡單,隻需要将裝滿土壤的琉璃瓶放在農園外的水井旁,任務就算完成。
謝伊看着系統提示又增加了十天壽命,便轉了身從農園離開。
馬夫的馬車還裡農園外有一點距離的林道内停着,申楚默不作聲的跟在她身後。
“最近。”
“賀飛洲和柳月不在。”
申楚忽然垂眼低聲道。
“怎麼了?”謝伊側過頭頓了下看她,讓她上前跟自己平齊腳步。
申楚走在謝伊身側一起齊步向前,重複道:“他們,不在。”
謝伊福至心靈,微微愣了下:“你想他們了?”
這兩人從嶺南回來後就一直在往黑市跑,申楚被她刻意避開黑市,确實有幾天沒見。
申楚搖了下頭,說道:“她們不在主子身邊。”
“嗯?”謝伊這才意識到她把這兩個人也當成暗衛了,她淺彎了唇角給她解釋:“她們不是暗衛。”
“是……”她想了下該怎麼形容這種團隊關系,思索了片刻,她确定道:“是朋友。”
“生死相依的朋友。”
柳月跟賀飛洲,也的确是她來這兒後交到的朋友。
而子蠱與母蠱的關系,說句生死相依倒也算貼切
申楚聲音頓了下,舌尖碾着這四個字一字一句道:“生死相依?”
謝伊之前就發現了申楚這人似乎在跟其他人相處這方面缺根筋,她想了下朝她問了一個問題:“之前聽我娘提起過,你有一個妹妹,你跟你妹妹的關系如何?”
為了一個殺妹仇人的消息就願意來她賣命當一年的暗衛,謝伊覺得她們兩個之間應該也算得上生死相依。
申楚說:“妹妹是妹妹。”
這話乍一聽像是句廢話。
但謝伊微妙的覺得她好像聽懂了,于是她問道:“隻是親緣上的妹妹?如果跟她沒有感情,你為什麼要替她報仇?”
申楚平靜的答:“娘說,要給親人報仇。”
謝伊敗下陣,決定換個角度給她解釋生死相依:“生死相依就是,如果賀飛洲或者小月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我會給她們報仇,無論任何代價。”
申楚疑惑:“這是……朋友?”
謝伊覺得她好像又有點跑偏了,但似乎也沒什麼不對,她點點頭:“是,是朋友。”
“嗯。”申楚低低的應了聲,他們是朋友,她是暗衛,所以不一樣。
見她沉默下來,謝伊便以為她懂了。
謝伊往前走幾步,申楚又慢下步子跟她拉開距離跟在身後。
謝伊走了一會兒見身側忽然沒了人,她扭頭看過去,伸手把申楚往前再次拉過來再次跟她平齊:“你如果想問我什麼,可以直接問。”
申楚搖搖頭:“沒有了。”
謝伊:“那我問你吧。”
“就站在我旁邊别動了。”
一前一後的位置,說到底,她都還不習慣,也不喜歡。
而且這樣安逸靜心的時刻很少,謝伊也想找人說些話。
申楚目光落在她拉着自己袖腕的手上,心底忽然無聲滾動了下‘朋友’這兩個字,她垂下頭,聽話的嗯了聲。
她跟謝伊同步向前走着,這條路不長,卻走了許久,日頭慢慢的下落,兩人的身影也在被逐漸拉長。
……
夏侯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小屋内裡。
屋内沒人,裡面的裝飾也很簡單,隻有一個茶桌,一個臨近窗口的書桌,和幾個木凳,以及她身下的這張床。
這是……謝伊的地方。
她輕微動了動手指,掌心傳來一絲異物感,夏侯月擡起手臂去看,是一根短圓的細木棍,被她握在手裡,已經将其浸的溫熱。
想到睡夢裡出現的那根冰冰涼涼的手指,在對比身旁書桌側被人扒出來的固定栓,夏侯月嘴角不由的向上彎了彎。
她甚至能想到謝伊剛被自己抓到手指時臉上的無措。
把木栓抽出來換,也是難為她了。
意識逐漸清醒,身上傷口的疼痛也開始從皮膚裡往外透,夏侯月從床上坐起,她垂眼看了下肩側被人縫起來深刻見骨的刀痕,很疼,但她嘴角的笑意卻止不住的向上蔓延。
正如救馮雁那樣,她知道她會救她。
從見第一面開始,她就确認了這件事。
屋外的挂着的昏黃燈光通過窗子透進來,現在是晚上?
謝伊……去哪兒了?
夏侯月醒來沒看到謝伊,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她從床上下來,正要走到門口推門,轉眼注意到了書桌上一塊令牌壓着的信紙。
令牌是個圓形的銅币形狀,夏侯月拿起來去看信紙上的内容。
字迹……以夏侯月接受過的教育來說,這份信紙的字迹算得上蹩腳了,不過是她親自寫的。
夏侯月從上往下一點點的仔細讀完,唇角不由得随之翹的越來越高。
這裡是黑市,謝伊把她帶到了黑市。
謝伊在信上交代了自那天結束後全部發生的事,從聶家洗脫冤屈,到她之前還剩下的手下的安排,甚至她也還安置了畢為,她把銅錢令牌交給她,讓她自行決定去處置這些人。
最後,她問她,願不願意加入黑市成為她的人。
夏侯月把令牌握在手裡,她手指蘸墨,在宣紙最後落下兩個字。
願意。
這件事她在身為聶藍時就已經在想了。
如果謝伊不問,她也會想辦法讓她開口。
寫完字,夏侯月在身上披上件外衣,她将令牌挂在腰間,謝伊不過來,她就親自去找她。
至于畢為,他的懲罰還遠遠沒有結束呢,先晾着吧。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想見她。
……
“老闆,來一份山楂。”畢為把手中的銅錢放在桌角,沉聲對面前的果脯攤老闆道。
“好嘞。”老闆一隻手拿出袋子,另一隻手去鏟山楂球。
“還要酸杏。”一道嬌柔的女聲在畢為身側響起,她一隻手挎着畢為,另一隻手指着攤子上擺的酸杏幹。
“酸杏,好嘞。”老闆手邊裝完山楂球,換了個袋子去裝酸杏。
“還想要梅子。”女人繼續道,她仰頭看向畢為撒嬌道:“畢大哥……可以嗎?”
畢為摸了摸袖口的錢袋,他嗯了聲點頭:“可以,你想要什麼就拿,不用問我。”
女人柔柔的笑了下:“畢大哥,就知道你對我好。”
她繼續指揮老闆:“除了梅子幹,還要葡萄幹、李子、話梅……”
老闆邊忙着裝袋邊笑着對畢為道:“都要酸的?您夫人是有孕了吧。”
“恭喜賀喜啊。”
“看您跟夫人的樣子就知道感情好,我多送你們一袋山楂片。”
“不過也要注意。”老闆熱心腸的交代着:“這東西也不能吃太多,難受的時候适量吃些就好。”
“放心,我這果脯能放的時間久,就算吃到夫人您出生都不會壞。”
“我當時懷我家大郎的時候吃的就是這個,絕對安全。”
“對了,我能多嘴問一句多久了嗎?”
“老闆。”女人嬌嗔的笑笑,她摸着腹部:“才剛兩個月呢。”
“而且,”她擡頭看一眼畢為,“我呀,也是三生有幸碰上了畢大哥這個知心人,願意慣着我寵着我。”
聽到老闆說兩人感情好,女人語氣就忍不住帶上點炫耀。
老闆裝好了所有果脯袋子遞出去,笑的眼角眯起來:“你們兩個感情好,夫人又長得這麼漂亮,以後生出來的孩子一定像你,水靈的。”
女人挽着畢為的手臂更近了些,她靠上畢為肩膀:“還早着。”
畢為聽到老闆這話,接過果脯袋子的手忽然一僵,他側了下頭看向身旁的女人,女人一雙大大的圓眼睛,櫻桃小臉,見他對視過來,便眨了下濕漉漉的眸子。
這張臉,跟聶藍有七分像。
很漂亮,可神态不像。
這是他的妻子,悅華。
悅華見畢為的神色有些怔愣,眉毛輕輕皺了下:“畢大哥,怎麼了?”
“沒事。”畢為抓起手中果脯袋子上的繩子,将手中的銀兩遞給老闆便快速轉了身,“走吧。”
悅華被他的動作牽扯,腳步控制不住了崴了一下,她柔聲低眉:“畢大哥,你慢些,弄疼我了。”
“我不重要,可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畢為的腳步頓住,他慢慢等悅華穩好身形,又繼續往前走。
“畢大哥。”悅華又喊住他,“腳崴了,你能抱我嗎?”
空氣靜默了片刻,悅華小心又期待的咬唇看他,他垂下眼擋住眸光,手指在腿側緊了又握。
終于,他擡起手把悅華攔腰抱起:“抱歉,我會慢些。”
悅華靠在他懷裡微微松了口氣,畢大哥對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的。
自從她跟畢大哥相聚後,畢大哥對她的态度就變得不對勁起來。
兩人此前如膠似漆,親密無間,但那天她好不容易被人救出來後等到他,他見她的第一眼卻是震驚跟陌生。
她本想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卻把她從縣衙裡帶出來後就慌忙的離開了。
她那時,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句話。
她忐忑的等着等着,等了許久,終于在幾天前再次看見畢為,畢為這次看到她的表情不再是陌生了,但那種糾結又無奈的神色卻在他臉上多了起來。
悅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隻有畢為這一個依靠,若是畢為不要她了,她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她很害怕,但畢為跟她的相處雖然比以前僵硬了些,但好在還是願意接納她的。
于此同時,她也在回來不久後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她懷孕了,是畢為的。
畢為是個會負責到底的人,悅華深知這點,所以在得知自己有孩子之後,她便放下了心。
但這還是不夠,她不明白好好的丈夫怎麼出了趟遠門就變了态度,知道過他能有多溫柔體貼後,再這樣跟他相處,悅華總覺得不太甘心。
所以她處處向他試探撒嬌,并且總有意無意提起之前的事,她想讓他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她想讓他記起兩人的甜蜜,她不願意跟他這樣像是隔了一層。
悅華悶在畢為華中低低出聲:“剛剛那個老闆說,孩子生出來會像我。”
“但是我覺得不對,孩子肯定會跟你像的。”
“因為我想讓他跟你像。”
“不會。”畢為突然下意識說了句。
悅華擡起頭:“什麼?”
畢為抱着她肩膀的手緊了一瞬,他勉強笑着:“沒事,你漂亮,像你最好。”
孩子不是他的。
兩個月前,他還在船上,那時他就已經在勸馮二、餘鵬幾個從齊家這場禍事裡脫身。
他們對他早有不滿,或許華子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幾人哄騙綁了起來。
并且還被他們這群畜生……
可悅華還不知道,她被他無辜牽扯進來已經夠對不起她了,他不能再讓她知道她還經曆過這種事。
經曆過跟聶藍……一樣的事。
他此前失去了三年前的全部記憶無意中娶了悅華,不、不是無意,是夏侯月故意設計的。
他知道被設計,可他更知道對方是在為聶藍報複而已,所以他不會怨她,也怨不了。
他隻能怪他自己,是他自己不能堅守對聶藍的承諾,他就該死,就該天打雷劈。
他本應該也死在為聶藍複仇的戰場上,他想死,但最後又被救了回來,夏侯月不允許他死,她要他永遠這樣痛苦下去。
她做到了。
并且她選擇了死。
他最後甚至連聶藍的魂息地在哪兒都不知道。
夏侯月是唯一知道的人,可她已經死了。
後來畢為被謝伊找到帶回了京都,他被她安置在嘉淩莊園内,此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萬一謝伊知道呢,她跟夏侯月的關系似乎很好……
正想着,畢為側頭無意間看見被風吹起的車簾内的臉,他神色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立刻跑過去。
是謝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