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叫車,即便路對面适時出現一位出租車司機積極攬客,搖着印有廣告的塑料扇子嘟嘟囔囔,一不小心我就跟他對視了,他搖着扇子招呼我:“上來就走。”
盛夏的烈日炎炎似火燒,是個難得的晴天,這裡靠海邊太近,鮮少見到如此幹燥晴朗的天,我無處可去,沿着這條路随便走走。
路過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身後緊随而來的腳步聲愈發響亮,我一溜煙提前拐進巷子。
待那人緊跟過來,我一下子跳出來,像模像樣地舉着一根柳枝,指着他問:“跟着我幹什麼?”
“路那麼寬,我怎麼就跟蹤你了?”作為鬼鬼祟祟跟蹤者,石阡恒絲毫沒有被抓包的自覺,反而一如既往地坦蕩,雙手插兜,倒真像閑逛和我恰好偶遇。
他理直氣壯質疑我,“跑這來開會?跟誰開?街區的老鼠?”
“诶,小吃街食品安全很到位哦,可沒有老鼠。”我是街區代言人,經過最近幾年的整改,小吃街少了煙火氣,但是多了幹淨衛生。
石阡恒曲起食指彈我一個腦瓜崩,“說實話,跑出來幹什麼的?”
我捂着腦門往後躲,謊話張口就來,給自己找補道:“好吧,其實是我約了朋友在這裡見面。”
他沒說信不信,臉色倒是緩和許多,仍然懷疑我話中的真假,對此我隻能說他确實懷疑對了,一眼看穿了我。
石阡恒整理我松垮的領口,重新捯饬得一絲不苟,狀似無意地問:“哪個朋友?”
“你一定要知道嗎?”我也不知道哪個朋友,他仍是不肯信,我隻好信口編了一個,“孫謙筱。”
“你寫情書的那個。”石阡恒了然地說,似乎怕我誤會他過多幹涉我的私生活,“我等他來了就走行不行,不打擾你倆二人世界。”
明明是替孫謙筱給别人寫情書,我踩着沾有露水的枯葉,在水泥地印了一個鞋印花紋,“那你在這裡等着,不是打擾了你倆的二人世界嗎?”
石阡恒倚着牆擺弄他的打火機,啪嗒啪嗒地打開又關上,小火苗點燃了周圍的水霧。
此時此刻他很想來一根,戒煙的理性思想讓他隻能想想,他閑來無事把打火機當個玩具,“甭管我。”
我們相顧無言,待他收起打火機,不願再等下去打算拆穿我的謊言,旁邊竄出一個人來,一下子摟住我的脖子,石阡恒愣住了,我傻眼了。
蒼天有眼,我還真把孫謙筱給盼來了?
“眷哥,好巧啊。”我一聽這聲音是湯辛,管他湯辛湯甜的,讓我圓過去謊言就是好湯。
“巧什麼啊,我們不就是在這裡約的嗎?”我順坡下驢,湯辛果然一臉莫名其妙,細長而上揚的眼睛充滿了疑惑,我真害怕他一時嘴快,到時候直接坐實了我騙人的罪名。
我摟住湯辛的肩膀,手指頭戳了他的背幾下,嬉皮笑臉地對石阡恒說:“既然他來了,那我倆先去找孫謙筱了,你也早點回去找你女朋友吧,把人獨自舍棄那裡,自己出來不是男朋友該辦的事。”
石阡恒面無表情看了湯辛一眼,看見我倆這勾肩搭背狼狽為奸的模樣,終是沒問什麼,對我說:“手機拿來。”
我把手機遞給他,他知道手機沒有密碼,上劃解鎖,随後另一隻手拿出自己的手機。
一頓操作下來還給我,顯示的界面隻是平平無奇的轉賬記錄。
“再見,哥。”我揚了揚搭在湯辛肩膀上的手,石阡恒皺着眉始終沒有舒展開,湯辛則嘴甜地跟着我回了一句“再見哥哥。”
縱然石阡恒再是不悅,他依然淺笑着對湯辛點頭說好,那種客氣到不能再疏遠一點的笑,到我這變了臉色,連個笑都沒有了,“嗯,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我剛收了他的轉賬,不好違抗他,酸不溜秋地回他:“隻要你今晚回家,我總會比你早的。”
我摟住湯辛背對他往前走,湯辛明顯地很拘謹,扛着我稍微施力壓他身上的手臂,整個人僵硬了不止一點,笑眼盈盈地問我:“眷哥,咱去哪裡,聽你說要去找孫謙筱?”
前不久孫謙筱興沖沖地讓我陪他計劃約會事項,不知道帶他女朋友去哪裡約會了,摻和人家的二人世界幹得實在不是個人事。
我百無聊賴地轉手機,心裡想的是旁事,心不在焉地問他,“你來這裡本來是要去幹什麼的?”
“我外婆住這附近,今天我媽烙了餡餅,讓我給外婆送餡餅,沒想到正好碰見你了。”
聽着怎麼像個童話故事,我想到了原本的故事情節笑了一下,轉念一想,有哪裡不太對勁。
糟糕,光顧着自己的事,忘記問湯辛有沒有時間陪我瞎胡鬧了,我擡起胳膊松開他,“那你快去吧,萬一耽誤了你的事就是我的錯了。”
“别了,不耽誤。”湯辛向我展示他的保溫袋,裡面是香噴噴的餡餅,一看廚藝就很高超,反正單是賣相肯定甩我八條街,湯辛扯着我的衣角,“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手機叮咚傳來消息提示音,我點進石阡恒的聊天對話框,側過頭用餘光掃他一眼,石阡恒還站在原地,煙已經抽上了。
——手拿下來,沒個正行。
不好意思,裝總得要裝全面了,我一直勾着湯辛的肩膀走過長路,拐了彎到巷子,到石阡恒視線之外,才把胳膊放下。
“可以啊。”左右我無事可做,要是他把我一個人扔在這,我對石阡恒那邊也解釋不清,“要是帶着我不嫌麻煩的話,我陪你一起去。”
“當然不麻煩,”湯辛連忙擺手,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要走這條路。”
我還沒能理解他說的意思,“走呗,反正長腿了。”
“但是我們剛剛過來了。”
“繞條路,從這邊走也可以吧。”
條條大路通羅馬,總有一條不必碰見石阡恒,從他眼皮子底下溜過去,我早晚漏出點馬腳。
“可是這條路施工,我們需要繞很大一圈才能到。”湯辛小心翼翼觀察我的臉色,看出點小心思,話頭一轉又說,“不過你要是不怕麻煩,我肯定願意陪你。”
“算了,沒有必要,他又不是兇神惡煞。”
石阡恒倚牆點煙,周身附着一圈缥缈煙霧。我過去抽出他指尖的煙,走到垃圾箱旁邊撚滅,同時從他的口袋裡掏出剩下的煙,沒收他的打火機,期間和他一樣沉默不語,做完這一切,嚣張地仰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