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蘆葦地出來後,洛淅沿着來時的小路,穿過狹窄的房屋縫隙,重新跳過那條算不上多寬的水道。唯一不同的是,來時他從狹窄的田埂跳上水泥路,回去時要獨自從水泥路跳上高隆的田埂。
他輕盈地越過稻田邊的雜草,目視前方頭也不回地往翠奶奶家走。
和陳錦打的那一架,雖然洛淅沒挂彩,但他總感覺手腕和胳膊都在隐隐作痛,一陣陣的酸澀連着血肉筋骨傳進心裡,連帶着高挂在頭頂的太陽,都刺眼的讓人厭煩。
洛淅用力甩手,搖搖頭想讓自己正常點。
“無所謂,我本來就從不奢望有人能像外婆一樣包容我……”洛淅自言自語地念叨。
陳錦太灼熱了,灼熱得有些燒傷洛淅的眼睛。
羅山椽家住得深,在大片的農田間,而翠奶奶的家則建在離大路不遠的地方,所以從羅山椽家的老屋往翠奶奶家走,幾乎是豎跨大半座莨源村。
翠奶奶家門口的大路是這兩年才修的,連接着好幾座小村子,時常車來車往。從莨源開始,村裡的人上街都要走這條大路,大路兩邊時常出現各個岔道口,那些就是通往各戶人家的小道。例如翠奶奶家與大路間就依靠一條還未鋪上石闆磚的小泥路連接,正是陳錦騎着三輪車帶洛淅在大路上一個急轉彎沖到家門前的那條。
夏季的太陽将土地炙烤得幹裂泛白,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土地,讓洛淅不用踩到一腳泥。他還沒邁過一道接一道的田埂,便遠遠地看見翠奶奶家的房子,房子雖然背對着他,但廚房上立着的煙囪似乎在對着洛淅招手。
洛淅深吸一口氣,快步朝家走去。
翠奶奶正在家裡燒火做飯,她雖說今天是出去跟老朋友聚聚,但也沒聊多久,大家都有活要忙,兩人在外頭聊了聊,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就各自搭車回家。她回家時大門挂着鎖,上樓進洛淅的房間也沒看到人,這才想起來兩孩子估計是去羅山椽那小子家吃飯了,索性就給自己煮點挂面墊吧墊吧,等兩孩子晚上回來再做飯。
洛淅從大門回家,看見大門敞開着還有些意外,聽見廚房有聲音便進院子裡看了看,見是翠奶奶站在煤氣竈前燒水,他心裡莫名湧上一陣暖意,霎時間沖散那片揮之不去的酸痛。
翠奶奶剛點着火,一擡頭就從廚房的小窗戶那看見回家的洛淅,她趕緊迎出去,笑眯眯地問:“小淅寶回來啦,中午吃到什麼好吃的沒?”
“扁豆排骨。”洛淅伸手挽住翠奶奶的胳膊,兩人一同走進廚房。
翠奶奶慈愛地拍拍洛淅的手,向他身後探頭看了兩眼,疑惑地問:“小錦呢,沒跟你一塊回來?”
洛淅僵硬片刻,他另一隻手背在身後,微微攥緊,但眨眼睛又緩緩放開。他松開挽着翠奶奶胳膊的手,轉頭幫她把煤氣竈的火調大,低垂眼眸掩蓋自己的情緒,同時也掩蓋住他和陳錦之間發生的沖突:“他和羅山椽在一起,我有點困,就先回來了。”
洛淅揭開鍋蓋,想看着水有沒有沸騰,但這火也不過一分鐘前才點着,現在滿鍋水最多隻有鍋底冒出點白色小氣泡。他從翠奶奶手裡接過那筒已用掉一半的挂面,推着翠奶奶走出廚房:“我來做吧,您去休息,廚房很熱。”
翠奶奶轉頭不贊同地說:“哪能讓你給我做飯,趕緊上樓睡覺,我下毫(點)挂面墊墊就照(行)。”
洛淅将她繼續往堂屋推,堅持地說:“一會兒就好,我來弄吧。”
“你這孩子……”翠奶奶無奈地歎氣,“這麼客氣幹什麼,像小錦似的多好。”
“陳錦不是也幫你做飯嗎,我也幫我外婆做飯,所以沒事,我做飯很好吃,想讓奶奶你嘗嘗。”洛淅說。
翠奶奶被洛淅推進堂屋,她索性也就不推脫了,擺擺手讓洛淅去弄,自己坐在堂屋的小闆凳上搖着她的那把大蒲扇。還沒隔上一會兒,她就看見陳錦匆匆跑回來,一看見她就松了口氣,扶着門框哼哧哼哧地喘。
翠奶奶朝陳錦招招手,喊他過來給他扇風:“大熱天跑什麼?搞一身汗回來。”
陳錦擺手,熱得滿頭汗,他看着翠奶奶急着問:“奶,洛淅回來沒啊?”
“回來了啊,剛回來不久,在廚房呢。”翠奶奶一聽見洛淅就又開始念叨,“哎呀小淅這孩子,非說給我做飯,把我推過來自己去廚房忙了,你看看人家,聽話又懂事,你再看看你,什麼時候能有小淅十分之一安靜我都得去謝謝觀音菩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