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淅緊緊握住陳錦的手,跟着陳錦在幹硬的田埂上邁步,他幾次張口,卻都将話咽了回去。陳錦帶着他走過豐茂的稻田,在踏上家門前松開手,轉而緊緊摟住他的腰,将下巴搭在他頭頂,低聲安慰:“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
洛淅回抱着陳錦寬闊的背,将臉埋在他的胸口,問:“那大狸……為什麼妮妮那麼說?”
“二叔嘴上經常瞎扯,他可能就是為了沖妮子才說的,妮子被吓到了就當真了。”陳錦撫摸着洛淅的頭發,“如果真有事,我提着鐵棍就去二叔家,好不好?”
洛淅被陳錦摟着腰,埋在陳錦胸前,跟着陳錦的步子緩緩後退,他們慢悠悠地挪動,穿過堂屋,在院子裡轉悠。洛淅腦子亂糟糟的,他抓着陳錦背後的衣服,緊緊攥在手中。
“兩點多了,困不困?”陳錦親昵地在洛淅眼角處吻過,“是睡午覺,還是和我一起去接奶奶?”
洛淅輕哼着,嗓音軟綿綿的,像一坨剛破殼的棉花。他挂在陳錦胳膊上,有氣無力地說:“困,我想睡覺了。”
“那睡吧。”陳錦捧起洛淅柔軟的臉蛋捏了捏,“睡我床?這個點我房間涼快,太陽不大。”
洛淅點點頭:“好。”
他慢吞吞地上樓,站在樓梯拐角處,靠着牆壁朝陳錦揮揮手。陳錦安撫地沖他笑笑,隻動嘴唇卻未發出聲音,靜悄悄地說:快睡吧——
洛淅眉尖微蹙,眼尾微垂,周身氣場低沉,腳步也顯得拖沓,緩緩扶着牆壁走進二樓,關上卧室的木門後整個人摔進陳錦的床上,将臉深深埋進還殘留着陳錦味道的床單中。
他鼻尖挺翹,睫毛極長,陳錦喜歡在清晨剛起床時摸去他的房間,在他眉骨處親親,寶貝似地吹着他的睫毛。而現在,他睫毛微顫,鼻子壓在床上,圓潤翹起的鼻尖被壓平,成了小豬鼻子。
暈沉沉的太陽從窗戶探出頭來,空調嗡嗡作響。洛淅原本趴在床上,越睡越熱,幹脆脫了衣服,又踢掉褲子,拉過陳錦搭肚子的小空調被縮成一團,抱着枕頭深深睡着。
午後的陽光将房間曬得極明亮,天花闆被太陽炕得極熱,這份熱氣不斷向下傳導,但因為有空調在持續輸送涼氣,房間裡還是清涼更多。
洛淅緊閉雙眼,空調正對着床,涼風徐徐吹在他的腳底,像是冰涼的羽毛在撓着他的腳心。他的胳膊和大片後背都裸露在外,但身體内卻格外燥熱,熱氣郁結成團,堵在他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
無論是大狸的失蹤還是妮子的處境,又或者出現在他面前那蠅營狗苟之人,都如塊塊邊緣極為鋒利的碎刃,在他的夢境中反複穿梭,不停淩虐他本就脆弱緊繃的世界。
他拿枕頭死死抵着小腹,即使在夢境中,那裡也真切地如刀割般疼痛。他的額頭不停冒出冷汗,寒冷和炎熱同時占據他的身體,在體内糾纏。
空調的冷風再次吹來,洛淅小腿猛抽,口腔内唾液瘋狂分泌,與此同時胃部翻湧着,濁氣頂在胸口幾欲噴薄而出。他猛然驚醒,捂着自己的嘴,趴在床邊找垃圾桶。床沿抵着他的肚子,僅僅一個動作,便将那口已經抵在嗓子眼的東西壓了出來。
洛淅來不及找垃圾桶,随手在床底抓了個紅色半透明的塑料盆,低頭的一瞬間,中午吃得東西就都嘔了出來。他難受得要命,胃疼、頭疼,每次嘔吐的間隔不足兩秒,甚至來不及喘氣,就又要繼續吐。
眼淚湧出,洛淅卻絲毫不察,他手上僅有的力氣都用來抱着盆,可是呼吸不上的感覺太難受了,等他終于能緩過勁來,不再一口接一口地吐時,他已經眼淚鼻涕一塊兒流了滿臉。
偌大的委屈瞬間席卷洛淅,他無力地将盆放在地下,右手摸到放在枕邊的手機,給陳錦打去電話。電話接通後是一陣喧鬧的轟鳴,緊接着陳錦的聲音傳來,他語調上揚,聲音明朗有力:“喂?怎麼啦?我馬上到家了。”
洛淅難受地吸吸鼻子,但嘔吐物順着氣管沖進鼻腔,他一吸,又嗆得咳嗽。他幾乎以為自己又要喘不上氣了,直到陳錦聽出不對,一腳刹車将三輪車停在路邊,焦急地對着手機問:“怎麼了?你怎麼了?”
“陳錦……”洛淅剛一開口,鼻子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他狼狽地抓着一包紙,趴在床上擦着臉上的鼻涕和眼淚,在聽見陳錦的聲音後,極委屈地說,“我很難受。”
“乖寶你怎麼了?等我五分鐘我馬上就到家,你是哭了嗎?羅山椽還是晴晴給你打電話了?”陳錦把手機塞給三輪車貨鬥裡坐着的翠奶奶,一腳油門踩到底,猛沖出去。
翠奶奶年紀大了耳朵聽不清,她将手機聲音調到最大,聽筒對準自己的耳朵,聽見洛淅抽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說什麼難受什麼不舒服,仔細聽還有嘔吐的聲音。
她急得不行:“哎呦我小淅怎麼搞得,怎麼在吐,趕緊坐起來,别躺着!”
洛淅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話,本想喝兩口水壓一下,但涼水剛下肚,那陣抵在喉嚨下的惡心再次襲來。他慌亂中将杯子摔倒一邊,雙手撐着床沿,将頭探到盆上,又開始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