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陳錦深深歎出一口氣,“我就是覺得,你這樣太委屈自己了。你什麼都不願意跟阿婆說,連對着我也要瞞嗎?”
洛淅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口袋裡的銀行卡比火焰還要滾燙,幾乎要燙穿他的肌膚,燒灼他心中堅固的堡壘。
陳錦柔聲哄道:“我不要這筆錢,你也不要給外婆轉過去,她突然收到這麼大一筆錢,肯定不會安心。你自己留着好不好,我知道你想做的事很大很難,所以不管是誰給的,你都自己留着,會有用到的時候。”
洛淅點點頭,像小獸哼唧般嗯了一聲。
“電話裡不說這些了好不好?我們過段時間見面說。”
“好。”
“你見到舍友了嗎?”
洛淅提起精神回道:“嗯,見到了,他和羅山椽有點像,話很多。”
“那你耳朵要遭罪了。”陳錦笑着問,“别的呢?别的怎麼樣,有沒有你一眼就不喜歡的?”
“沒有别的,我隻有一個舍友,住的是兩人間。”
“那很好啊,有浴室,人還少。”陳錦略有些羨慕,“你和舍友好好相處啊。”
他事無巨細地囑咐,似乎是擔心洛淅的性格會招人讨厭,還特意讓洛淅将馮希希喊來,兩個人一見如故,隔着手機稱兄道弟。
洛淅則托着下巴坐在床邊,看馮希希宛如發現人生的新曙光,和一個人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人做了好兄弟,心裡酸溜溜的不高興。
這是戀愛中的吃醋嗎?洛淅突然有些好奇。
他聽着陳錦的聲音,躺在床上,抓來被子蓋住臉,偷偷将那張藏在口袋的銀行卡塞進了枕頭底下。
洛旻凱給的東西拿在手上總覺得不舒服,連帶着這個宿舍,在知道是洛旻凱有意安排的之後,他住進來後也覺得膈應。陳錦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即使兩人不在彼此身邊,隻靠語氣也能将對方沒說出口的話猜個七七八八。
聽着陳錦和馮希希的聲音,洛淅滿足地閉上眼睛,聞着被套上屬于翠奶奶家的洗衣粉的味道,安心了許多。
或許是這一晚的通話讓馮希希放下了戒心,他很快便開始小淅長小淅短地來回喊,強勢地闖進洛淅的生活,但又很禮貌地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控制在能讓洛淅接受地範圍内。
他們兩人都不需要軍訓,便整日待在宿舍。
馮希希每天躲着陽光走,作息不怎麼規律,學習卻格外拼命。專業課和公共課的書,還沒開始上課,他已經會背了大半。
一次偶然,洛淅發現馮希希竟然也在搗鼓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産業目前在國内仍舊是西洛領跑,其他小企業要麼是研究投入不如西洛大,要麼就是市場占有率遠不到能和西洛抗衡的地步,說是西洛壟斷整個智造市場也不為過。
在大部分工廠都面臨自動化轉型的今天,模仿十幾年前的西洛成了一條最穩妥的康莊大道。現如今已經沒人不承認,洛氏當年的豪賭,為西洛賭出了千百萬億的市值,而西洛自己的工廠也不斷在朝産能更高成本更低的方向發展。
洛旻凱每年都親自出席招聘會,作為面試的最後一輪,他不間斷的招攬人才,整個西洛堡壘堅實,底盤穩定,合作對象遍布全球,涉及行業多如牛毛。若非舊事重提,輿論直擊西洛中心,洛旻凱怎會低聲下氣地來求洛淅。
馮希希某次提起西洛,說起想進西洛的研發崗,問洛淅能不能寫推薦信,這樣即使沒考研,也可以去面試。
洛淅有些為難,他同洛旻凱的關系并不像馮希希以為的那麼好,即使寫推薦信,西洛在北京的分公司也不大可能當真,況且他也并不想幫這個忙。好在馮希希隻是随口一說,很快就将這件事抛去了九霄雲外。
洛淅逐漸習慣在學校的生活,他在圖書館借來幾本厚的像磚頭的專業書,買了幾袋小面包,和馮希希一起邊啃邊做筆記。
最悶熱的那幾天,他們都沒出門,宿舍空調一天就能開掉十塊錢,然後不出意外的,兩人雙雙感冒,躺在床上對着天花闆瞪眼。
馮希希完全是被疾病壓制了天性,他十分向往站在陽光下的海邊,感受海浪撲來時鹹澀的氣息,于是總是跟洛淅唠叨這些事。生病後他嗓子啞了,一說話就疼,但依舊閑不住嘴,像隻唐老鴨在念經,吵得洛淅感覺自己睡在鴨圈裡。
“小淅,你嗓子也這麼疼嗎?”馮希希可憐巴巴地反手拍拍洛淅的床尾。
洛淅頭暈,不想說話,敷衍地嗯了一聲。他已經翻出加絨的睡衣穿上,但縮在被子裡還是覺得冷。
馮希希又開始念叨:“我們明天——咳咳、明天去申請一個實驗室吧,我昨天在表白牆上看到了咳咳咳,西洛跟我們學校合作搞了個人才培養計劃,捐了五間實驗室……嗬明天就開放租用了,我們早一點去搶,可以排到最好的、時間。”
這段話他說得磕磕巴巴,上氣不接下氣,說完險些憋死自己。洛淅無奈地拿被子蒙住腦袋:“你先少說兩句話吧。”
“我沒事兒咳咳咳——”馮希希翻身趴在床邊探出頭猛咳,像是要将肺也一并咳出來。
洛淅閉上眼,瀕臨崩潰:“我有事,你别說話了,養養嗓子。讓我也安靜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