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微道:“反正無事,你怎麼沒叫阿木去接你?”
“今日雪太大,走回來反而快些。”
殷晚渡把傘打到兩人頭頂,百裡微很自然的接了過來,小小的一把傘下,便容納了兩個人。
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些近了,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好似天地間隻餘下二人一樣,看着百裡微一雙澄藍的眸子,殷晚渡心跳莫名快了一拍,随後便是一陣刺痛,他皺了皺眉,沒有理會。
“雪真大。”百裡微感歎道,語氣中帶着一絲雀躍。
雪真的很大,是一團一團的下的,鋪天蓋地,落在傘上仿佛都有重量,他喜歡下雪,能讓他想起自己的故鄉。
殷晚渡一愣,然後點了點頭,看着百裡微的臉半晌沒有說話,這般安靜的時光,在過去做魔尊的歲月裡,他從未體驗過。
他承認,自己有些沉溺其中了。
心跳聲慢慢變大,和雪落的細碎聲響混在一起,殷晚渡一時間不知道是哪個更明顯。
“你下次還是坐馬車好了,别又着涼了。”
百裡微豁然扭頭,看到的就是怔愣的看着他的殷晚渡,兩雙眼睛猝不及防對視,百裡微也一時愣住了。
殷晚渡的目光瞬間變得倉皇,猛的扭開頭,邁開腿往前走,大雪瞬間罩住了他,鋪天蓋地殷晚渡卻隻覺得心跳聲愈發強烈,淹沒了所有聲響。
“雪太大了,還是撐傘吧。”百裡微聲音不大,似乎要被雪聲給淹沒,落在殷晚渡耳中卻是震耳欲聾。
他像個木偶一樣被百裡微送回了房間。
百裡微離開之後,他看着那把靠在門邊,還留着幾片雪花的傘,突然心裡升起一股熟悉又奇怪的感覺。
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為他這樣打傘。
……
殷晚渡今夜睡得并不好,在睡夢中總是聽見奇怪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夢境光怪陸離,第二日清晨醒來時卻隻覺得頭昏腦漲,什麼也記不住,隻記得一把落在泥濘中的油紙傘。
他猛的睜眼,過了好半天才從噩夢的驚悸之中緩過來,然後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床邊似乎坐了個人。
他瞬間警覺起來,猛的看過去,才發現這人是百裡微。
百裡微隻點了一盞燭火,坐在殷晚渡床頭的小凳子上,一隻手支着腦袋,一隻手攥着殷晚渡一绺頭發纏在指尖玩弄,平日裡極具攻擊性的眉眼像是被水暈開的墨迹一樣,顯出幾分溫柔和安靜,與平時大相徑庭。
百裡微似乎沒有發現他醒了過來,殷晚渡盯着那張俊美無雙的臉,隻覺得腦袋裡哄的一聲,無數黑暗的念頭從心中湧出來,一雙混沌的眼睛來不及清明,便有風暴在醞釀。
這是他要犯病的前兆。
“你……”
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無比,喉間更是溢出幾分鐵鏽味,他猛的偏頭咳了起來,雙手緊緊的攥着床單,在百裡微看不見的地方,手上的青筋都暴起。
百裡微聽了他的聲音猛的回神,然後連忙将他扶起來,擱着一層衣物為他順氣。
“我昨夜睡不着,就幹脆來找你了。”他一邊說,一邊輕輕的拍殷晚渡的背。
太瘦了,他漫無邊際的想着。
這些日子他天天為他做藥膳,結果這人還是瘦的摸得到骨頭,一副隻要敢生病就死給你看的樣子,他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百裡微的動作細緻輕柔,拍的他很舒服,隻是殷晚渡卻無法給予正向回應了。
“你是不是想死。”
殷晚渡的聲音雖然沙啞,但不難聽出其中毫不掩飾的冷漠與憤怒。
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小聲嘟囔道:“我就是睡不着想找你,你罵我幹嘛。”語氣中帶着一絲心虛,不敢再看他。
殷晚渡緊緊咬着牙關,克制着把眼前人殺了的欲望,“滾。”
他的聲音絕對冷漠,目光也盡是不善,百裡微後知後覺殷晚渡這不是撒嬌,是真的生氣了。
他頓感委屈起來,雖然自己無端跑到人家屋子裡是不對,但是殷晚渡這個态度也太過傷人了,他本以為這都幾個月了,他們之間會熟絡一些的。
“是我不對,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今日回宮,這些日子不會再礙你眼了。”他豁然起身,離開了院子。
他并沒有注意到,殷晚渡逐漸顫抖的手和開始發紅的眼睛。
“嘩啦——”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響起,桌上的一套茶具被他掃在了地上,殷晚渡一隻手撐着桌子緊緊揪着桌布,一隻手死死的按着腦袋,額間冷汗瞬間滲出昏暗的燈光下顯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這具身體顯然不如自己的原身,也無法打坐調息,隻能硬抗。
又來了。
這無端發怒控制不住自己的病是刻在他靈魂裡的,當年他被殷回從魔窟接出來時就發現了,于是殷回不讓他修煉窺心之類讓人精神動搖的功法,本來當上魔尊的幾年自己修身養性,已經許久沒有發生過了,沒想到竟然在這個世界又複發了。
今日犯病還是最輕度的,隻是罵了百裡微一句,若是以往,九大護法一起來拉他都不一定拉得住。
殷晚渡目光沉沉,努力的和那股戾氣對抗,心髒像是馬蹄疾奔,開始飛速跳動起來,渾身開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當他的忍耐到達一定限度的時候,他終于支撐不住,癱倒在了地上……
……
陳管家早上正和下人一起掃雪呢,就看看百裡微陰沉着一張臉直直的往外走了,臉色黑的可怕,讓他一時間忘記了殷晚渡吩咐的看好百裡微不準他出門的命令,等反應過來時百裡微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嗨呀,不好了!”陳管家大喊一聲,把掃把丢到了一邊就往主院走去。
他隔着門輕輕的喊了幾聲殷晚渡,卻發現自家大人一直沒有回應,他疑惑極了,不應該啊,大人平日裡就是這時候起床上朝的啊,于是他又喊了幾聲。
青天大老爺啊,實在是百裡微跑了他沒辦法,不然他也不想打攪大人清夢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天邊開始亮堂起來,濃厚的雲層也擋不住光線了,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
陳管家隻見自家大人還是穿着一身寝衣,頭發披散着,像是剛起床的樣子,就是臉色蒼白,像是病了。
“大人,您怎麼……”
“随他去,”殷晚渡的聲音冰冷,明面上聽不出任何問題,“去幫我告假,今日我不上朝了。”
“砰!”
話音剛落大門就被重重的摔上,把陳管家吓了一跳,看着這扇門,欲言又止但是終究沒有說什麼,隻是搖頭歎氣離開了。
這兩人是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