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春的杜府,靜谧中透着幾分壓抑。庭院裡的花兒開得正豔,可老夫人卻無心欣賞,她眉頭緊鎖,滿臉愁容,在廳中來回踱步,臉上的擔憂如春日裡厚重的陰霾,怎麼也驅散不開。
“今生怎生?偏則是紅顔薄命,眼見的孤苦仃俜。”老夫人停下腳步,喃喃自語,眼中泛起淚花,“掌上珍,心頭肉,淚珠兒暗傾。天呵,偏人家七子團圓,一個女孩兒厮病。 ”她輕輕抽泣着,手中的帕子都被淚水浸濕。《清平樂》裡的詞句,恰似她此刻心境的寫照:“如花嬌怯,合得天饒借。風雨于花生分劣,作意十分淩藉。止堪深閣重簾,誰教月榭風檐。我發短回腸寸斷,眼昏眵淚雙淹。”老夫人年近半百,膝下僅有杜麗娘這一個寶貝女兒,可如今麗娘卻一病半年,時好時壞,這怎能不讓她揪心。
“春香賤才那裡?”老夫人終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朝着門外喊道。
“有哩。我‘眼裡不逢乖小使,掌中擎着個病多嬌。得知堂上夫人召,剩酒殘脂要咱消’。”春香一路小跑進來,到了老夫人面前,趕忙跪地叩頭。
老夫人看着春香,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小姐閑常好好的,才着你賤才伏侍他,不上半年,偏是病害。可惱,可惱!且問近日茶飯多少?”
“她茶飯何曾,所事兒休提、叫懶應。看她嬌啼隐忍,笑谵迷厮,睡眼懵憕。”春香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中帶着一絲緊張。
“早早禀請太醫了。”老夫人追問。
“則除是八法針針斷軟綿情。怕九還丹丹不的腌臜證。”春香嘟囔着,“春香不知,道她一枕秋清,卻怎生還害的是春前病。”
“怎生了。”老夫人一聽,淚水又奪眶而出,聲音都帶着哭腔。
“他一搦身形,瘦的龐兒沒了四星。都是小奴才逗他。大古是煙花惹事,莺燕成招,雲月知情。賤才還不跪!取家法來。”老夫人怒不可遏,指着春香呵斥道。
春香吓得連忙跪下,哭喊道:“春香實不知道。 ”
“因何瘦壞了玉娉婷,你怎生觸損了他嬌情性?”老夫人步步緊逼。
“小姐好好的拈花弄柳,不知因甚病了。”春香小聲辯解。
“打你這牢承,嘴骨棱的胡遮映。”老夫人氣得擡手就打。
“夫人休閃了手。容春香訴來。”春香連忙求饒,“便是那一日遊花園回來,夫人撞到時節,說個秀才手裡折的柳枝兒,要小姐題詩。小姐說這秀才素昧平生,也不和他題了。”
“不題罷了。後來?”老夫人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