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曉,晨曦穿透雲層,灑在梅花觀後的荒僻花園。這裡雜草叢生,半亭瓦礫散落其間,一片破敗之景。往昔的繁華與生機已然消逝,唯有滿地荊榛和纏繞的枯藤,在風中微微顫動,似在訴說着歲月的滄桑。
“豬尿泡疙疸偌盧胡,沒褲。铧鍬兒入的土花疏,沒骨。活小娘不要去做鬼婆夫,沒路。偷墳賊拿到做個地官符,沒趣。”癞頭鼋一邊哼着自編的順口溜,一邊扛着鐵鍬晃晃悠悠地走來。他是梅花觀主家的仆人,模樣憨厚,滿臉的麻子如星星般分布,一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活脫脫像個從鄉野中冒出來的精靈。受觀主所托,他今天要和柳秀才一起為杜小姐啟墳,雖說心裡覺得這事荒誕離奇,但一想到有報酬,便也樂意效勞。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黃錢,随手挂在太湖石上,又點燃三炷香,插在土堆前,嘴裡念念有詞:“各路神仙,保佑今兒個順順當當,可别出啥岔子。”那模樣,半是虔誠,半是滑稽。
不一會兒,石道姑和柳夢梅匆匆趕來。柳夢梅身着一襲青色長袍,神色焦急,眼神中滿是期待與不安。石道姑則身着道袍,步履輕快,雖年過半百,卻精神矍铄。“玉人何處,玉人何處?近墓西風老綠蕪。《竹枝歌》唱的女郎蘇,杜鵑聲啼過錦江無?一窖愁殘,三生夢餘。”柳夢梅邊走邊吟,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仿佛在呼喚着遠方的愛人。
“老姑姑,已到後園。”柳夢梅看着眼前的荒蕪之景,心中一陣刺痛,“隻見半亭瓦礫,滿地荊榛。繡帶重尋,袅袅藤花夜合;羅裙欲認,青青蔓草春長。則記的太湖石邊,是俺拾畫之處。依稀似夢,恍惚如亡。怎生是好?”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四周搜尋,試圖找到那熟悉的痕迹。
“秀才不要忙,梅樹下堆兒是了。”石道姑指着一處土堆說道。
柳夢梅快步上前,看着那座小小的墳墓,淚水奪眶而出:“小姐,好傷感人也。”他的聲音哽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哭甚的。趁時節了。”癞頭鼋不耐煩地催促道,一邊說着,一邊将手裡的香插好,又把紙錢點燃,那火苗在風中搖曳,好似杜麗娘飄忽不定的命運。
柳夢梅虔誠地跪地拜祭:“巡山使者,當山土地,顯聖顯靈。”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仿佛在向天地宣告他的決心。
“開山紙草面上鋪。煙罩山前紅地爐。”柳夢梅輕聲念着祭詞,“土地公公,今日開山,專為請起杜麗娘。不要你死的,要個活的。你為神正直應無妒,俺陽神觸煞俱無慮。要他風神笑語都無二,便做着你土地公公女嫁吾。呀,春在小梅株。好破土哩。”他的眼神中滿是期待,仿佛在與神靈對話。
癞頭鼋和石道姑拿起鐵鍬,開始小心翼翼地挖土。“這三和土一謎鋤。小姐呵,半尺孤墳你在這的無?”癞頭鼋一邊挖,一邊嘟囔着,那聲音在空曠的花園裡回蕩。
柳夢梅緊張地在一旁看着,不時叮囑:“你們十分小心。”他的眼睛緊緊盯着鐵鍬,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突然,“咚”的一聲,鐵鍬碰到了硬物。“到棺了。”癞頭鼋興奮地喊道,可緊接着,他臉色一變,驚得丢了鐵鍬:“到官沒活的了。”他的聲音顫抖,仿佛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柳夢梅連忙搖手,示意他禁聲。就在這時,棺材裡傳來一聲微弱的“哎喲”。衆人都驚呆了,面面相觑,大氣都不敢出。
“活鬼做聲了。”癞頭鼋驚恐地說道,聲音裡帶着一絲顫抖。
“休驚了小姐。”柳夢梅連忙說道,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仿佛在安撫着受驚的小鹿。
衆人小心翼翼地蹲到棺材邊,慢慢打開棺蓋。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面而來,衆人不禁為之陶醉。隻見杜麗娘靜靜地躺在棺材裡,宛如熟睡一般,容顔依舊,仿佛時間在她身上停止了流動。她的肌膚如雪般潔白,嘴唇微微泛紅,仿佛還帶着一絲生機。
“原來釘頭鏽斷,子口登開,小姐敢别處送雲雨去了。”石道姑驚訝地說道,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柳夢梅輕輕扶起杜麗娘,眼中滿是愛意與憐惜:“咳,小姐端然在此。異香襲人,幽姿如故。天也,你看正面上那些兒塵漬,斜空處沒半米蚍蜉。則他暖幽香四片斑斓木,潤芳姿半榻黃泉路,養花身五色燕支土。”他的聲音輕柔,仿佛在訴說着一段古老的情話。
他輕輕扶起杜麗娘,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捧起一件稀世珍寶:“俺為你款款偎将睡臉扶,休損了口中珠。”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切,生怕一不小心弄傷了她。
就在這時,杜麗娘突然作嘔,吐出一些水銀。“一塊花銀,二十分多重,賞了癞頭罷。”癞頭鼋興奮地喊道,伸手就要去拿。
“此乃小姐龍含鳳吐之精,小生當奉為世寶。你們别有酬犒。”柳夢梅連忙說道,小心翼翼地将水銀收起,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杜麗娘緩緩睜開眼睛,輕輕歎了口氣。“小姐開眼哩。”石道姑驚喜地喊道。
“天開眼了。小姐呵!”柳夢梅激動地說道,眼中閃爍着淚花。
“是真是虛?劣夢魂猛然驚遽。”杜麗娘輕聲說道,聲音微弱而迷茫。她下意識地掩住眼睛,似乎還不适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避三光業眼難舒,怕一弄兒巧風吹去。”她的眼神中滿是恐懼,仿佛随時都會被風吹走。
“怕風怎麼好?”柳夢梅焦急地問道,眼神中滿是關切。
“且在這牡丹亭内進還魂丹,秀才翦裆。”石道姑連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