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狹窄的藏經樓内,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讓人窒息的陳腐味道。師徒兩人默默站在昏黃的燭光裡,默默注視着腳邊那已然洞開的箱子。
“你還記得以前住在坐忘别院中的屈離前輩嗎?”于睿忽然問,聲音很小,似乎她也不敢驚醒這沉睡在箱中的舊事。
對于扶蘇浪子屈離,周問鶴多少還有些印象,他住在坐忘别院的時候周問鶴還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早在純陽立派以前,華山就是隐士們避世隐居的上佳之選,呂祖創派之後,借華山隐居的人就更多了,他們大多和純陽有着這樣那樣的關系,或者對世事心灰意冷,或者被仇人追殺,萬不得已才會選擇放棄紅塵中的名利,在華山的青燈古卷之中求一片栖身之所了此殘生。屈離就是這麼一個人,但他又和其他隐居華山的人有一些不一樣。周問鶴的印象裡,他總是一副驚魂不定的樣子,隻有純陽弟子的誦經聲才能讓他少許心安。
周問鶴還依稀記得他的樣子,終日張大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嘴無意識地努着,一隻右手總是抖個不停。看起來活像一隻受了驚吓的耗子。說實話,華山上那些自視清高的隐士們,大多沒有給少年時代的周問鶴留下什麼好印象,而這一個尤其如此。周問鶴小時候沒少做關于他的噩夢。
直到他長大以後才從師兄們的口中聽說,扶蘇浪子屈離是武林中老一輩的頂尖人物。當年手中扶蘇鐵劍四海飲血,未逢敵手。然而在他四十歲那年,這個人忽然從江湖隐退,抛下萬貫家業和妻妾兒女,從此下落不明。誰都想不到,他竟然進了純陽宮。奇怪的是他雖然沒有出家當道士,在純陽的所作所為卻與道士無異,每天早晚都和純陽弟子們一起做功課,虔誠的程度,比真正的道士有過之無不及。不論寒暑日夜,他手裡總是抓着一卷道家的典籍,典籍的内容倒沒什麼講究,南派北派都有,随時随地的,他都有可能翻開道經,畢恭畢敬地誦上一段。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每當華山起霧的時候,他都會心神不甯,如果是晚上,情況會更糟,一位曾照顧其起居的師兄曾經信誓旦旦的聲稱,有一天夜裡華山上的霧極大,屈離房間的燈整晚都沒有滅掉,第二天那個師兄敲開他的門,震驚地發現這個老瘋子在老君畫像前跪了一夜。
等到周問鶴知道這些怪事的時候,屈離已經在自我折磨中渡完了自己的天壽。他自己也已經大到不會再害怕這些古怪傳聞的年齡。要不是今天師父問起,他都已經忘記了這個人。
“屈前輩之所以隐居華山,是因為他的右手已經不能再握劍。”于睿淡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