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用火光掀亮一面石壁,身形忽而頓了頓。
“有畫?”他低語。
石壁上刻着線條,能模模糊糊辨出人樣。天上月暈溶溶,看樣子是起了風,那人衣衫朝左飄忽,手中火把的火苗卻竄向右。
詭異的畫。
甯蓁心間一顫:“這風……到底要往哪裡吹?”
她沿着火苗的朝向轉頭,洞深處一團蒙昧幽灰,懸在空中簌簌翕動,似乎不可名狀。
師弟側了身,順勢遮住她視線。
“别再走了師姐!”
呼喊霎時劃破空氣,甯蓁被他聲音曳住腳步,想起他說自己是谷裡的影子。
——那塊深邃的浮遊物也像影子。
她怔愣了,喃喃道:“師弟,你的真身是……”
話音未落耳邊咻的一響,兩簇暗器堪堪掠過,當即削掉她一束長發。
“啧,”師弟暗暗怒道,“真會挑時候!”
他化為流影滲入石壁,眨眼間玄袍長刀已然擋在洞口。
“裡面的人聽着,交出夕明谷,饒你們不死——”
天光熹微,甯蓁墜在半夢半醒之間,胸口突突直跳,劇情卻不往後面演了。
沙塵天轉眼即逝,後來陸陸續續下過幾場小雨,帶走揚塵、花粉,滌蕩出蔚藍的天。
“好焦灼啊……”
下山途中,安唯聽見她自言自語,問:“你說啥?”
山間蓊郁的綠色讓甯蓁回過神。
“啊,我說今天的天好藍。”
“該出去郊遊!”
安唯伸個懶腰,似乎下一秒就要唱出“今天天氣好晴朗”。她去組長那裡搶了買雜貨的任務——其實就是借着幹活的名義四處轉轉,偷得清閑,最後拎回幾包鹽和糖。
小雨過後,山野青草更盛。山腳下斜斜停了幾輛車,黑的,深灰的,散在坡上。
安唯不滿那些顔色,說沉悶又無聊,來遠郊踏青應該開綠的車。
“綠的車?”
“比如……自行車吧,健康又環保,為地球做貢獻。”
桌遊設計師的思維總是天馬行空。甯蓁笑了笑,看她突然揮起手。
“寶貝——!”
遠處,小狗乖乖站在人行道上張開嘴巴,大口享用着山間的新鮮空氣。
是沐沐。
小唯率先奔了過去,甯蓁也不知不覺跟着她跑起來。沐沐原地等待,放松地搖起尾巴,豎起耳朵,用開心的模樣回應人類的熱情。
“寶貝!我們是不是兩周沒見啦,不對,十五天了,有沒有十五天?”安唯立刻蹲下去,一邊說話一邊揉搓小狗腦袋。
“嗷嗚!”
小狗興奮地叫了兩聲。牽引繩伸到車後去,它的主人合上後備箱,出言提醒:“沐沐,冷靜點。”
溫霖上周說過“下周三想進山觀鳥”。恰巧現在甯蓁出了寺,他們又在山底下遇見,好像她特意來迎接他一樣。
但我是被小唯拽出來的,甯蓁默默想。
微風卷起一陣清新的草木香。溫霖向她們打招呼,目光禮貌地拂過甯蓁白皙的頸側。
“荨麻疹好了嗎。”他問。
她每天都仔細塗藥,按時服用維生素D補劑,不辜負他的關切,症狀也慢慢消退。
“差不多了……”她沒忘記添一句,“謝謝。”
兩人說話的時候,小唯就蹲伏在腿邊揉弄小狗。過一會兒她偏了頭,起身,從輪胎打量到車标,手指摸着下巴呈沉思狀,然後露出一個真相大白的笑容。
“這就是蓁蓁的初戀啊。”
話音不響,但也不避諱,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甯蓁被她驚得迅速扭頭。
“什麼初戀?”
“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個晚上你說過的。”
初次見面的晚上。
對,她的确說了,因為那天她遭遇不速之客,還不小心冒犯了溫霖,折騰得自己恍惚遊離,讓回憶漫出來。
“是不是記錯了……”她嘗試提出疑問。
安唯卻信誓旦旦:“沒記錯啊,這輛車不是卡宴嘛。”
那晚,她傳達的信息組合起來——“開卡宴的”是“我的初戀”。
甯蓁隐約意識到不對,臉頰和胸口猛地一熱。
“那對面那輛車是……”
她緩緩擡起手指向一片樹影。隔一條路,陰影裡停着輛漆黑的車,旁邊幾人圍着,其中有個戴眼鏡、衣着深沉的男人,是她真正的初戀。
“那個啊,”小唯踮起腳眯着眼睛望了望,“看不太清,應該是庫裡南吧。”
甯蓁面色呆滞一瞬:
“……好像,弄錯的是我。”
溫霖不知道她認不出車的品牌,也不知道她被過去糾纏,時而嚴重到搞不清記憶與現實。他全程沒有插話,隻是安靜看着她冷漠的外殼漸漸動搖。
安唯刨根問底:“哪裡錯了?”
“我以為對面那輛才是卡宴。”
甯蓁誠實地承認,眼神卻飄忽,想逮個縫隙鑽進去。
半晌,短發女孩嘴裡蹦出一個音節。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