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聽實話嗎?”
湛景琪:“嗯。”
原本随意将手臂擱在窗沿的她摸了摸耳朵,正襟危坐起來,輕描淡寫地回一句:“沒有永遠。”
【沒有永遠。】
這句話在他腦海裡不斷循環着。
原來真的沒有嗎?
車輛行駛過雲錦江,岸上是發黃的路燈,岸下是綿延的江水,最淺的地方裸露着一片岩石。
“等等,停一下車。”溫玫急急叫停。
“怎麼了?”他一邊問,一邊踩下腳刹。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說:“湛景琪,我們去河邊丢石頭好不好?”
他看了一眼她的着裝,晚禮服、高跟鞋,盛裝打扮,結果要去河邊丢石頭?河邊随便刮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掉進河裡、死掉。
“不好。”被拒絕得很果斷。
欸,她就不該問,真多嘴啊。
“去嘛去嘛。”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沒吭聲。
“你都沒有丢過石頭不覺得很遺憾嗎?很好玩的,我保證!”
他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沒玩過?”
她面無表情,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略有些無語:“因為我會讀心術。”
拜托,他這種一看小時候就特别乖、特别規矩的人會去河邊丢石頭?他想去父母都不可能同意。
再反觀他這分分鐘幾百萬入賬,衣冠楚楚的派頭,更不可能有時間去幹這種閑得發慌的事情了。
湛景琪:“……”
眼見他有些松動,她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我之前好孤單好可憐的,都沒有人陪我去!”
湛景琪:“……”
車速降了一點。
“咱們停車?”這麼軟磨硬泡的,他終究還是依了她。
推門下車,她快速脫下水晶鞋,瑩白的腳踩在鋪滿瀝青的路面上。湛景琪看到,忍不住皺了皺眉,很不贊同。
在他發作之前,溫玫先一步笑嘻嘻地湊到他面前,“我會很小心的,就這樣,嗯?”
男人眉頭仍然沒有松動,盡管不滿意,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
岸邊。
她踩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再往前一小步就是湛着束束燈光的江水。
溫玫提着裙擺盡量避免沾到泥土,随即蹲下,撥了撥堆積的沙石,才滿意地挑選到一塊又薄又扁的石頭。
“我從來沒有晚上來河邊打水漂哎。”她将石頭在手心裡掂了掂。
“為什麼?”他站在她旁邊,靜靜注視着遠方。
“因為我怕鬼啊,萬一有水鬼怎麼辦。”
常在河邊丢石頭,哪有不撞鬼。
湛景琪低頭觑她一眼:“今晚我在你就不怕了?”
她一本正經地點頭,“是的。有選擇的話,水鬼想吸陽氣也不會挑我這嬌弱無力的人吸,當然是專門逮着你這種身強體壯的吸啊。”
可,吸陽氣的是妖精好不好?
溫玫随口胡謅着,同時眯着一隻眼,瞄準好與江面的角度,幹脆利落地将手裡的石頭打了出去,“但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話就危險了,為了保險一點,我還是不來了。”
湛景琪:“……”
合着拉他來是擋鬼的?
他被她這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笑了。
石頭在水面上打出十幾個水漂,再遠一點就是黑乎乎一片,也不知道石頭是繼續跳躍着,還是就此沉了下去,看不真切。
靜靜的這一刻,他看着遠方,眼睛裡無故生出些感動。很悠遠,也很綿長。
“我最高記錄36個!”她有些自得興奮,一副“我厲害吧”的小表情。
“你好像永遠都這麼開心。”他幽幽盯着她,他承認此刻有點嫉妒了,牙癢癢地想破壞。
她繼續挑選着下一個石頭,漫不經心地咕哝着,“剛說過了,沒有永遠啦。”
……
夜深了,沒想到溫差越來越大。溫玫雙手環抱,搓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往停車的方向走。
湛景琪跟在她後面,下一瞬,外套披在她身上,替她遮住了寒冷。
她回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不客氣地接受了,“謝謝。”
剛踏上瀝青路,遠處一束強光直直照射過來,刺眼得讓溫玫擡手遮住了眼,愣愣地停在原地。
機車的引擎聲越來越近,最後在溫玫前面停下。
車上的人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皮衣,手上是黑色皮手套,兩條長腿支撐着路面,随後帥氣地将頭盔取下。
露出那張五官清秀、卻夾雜着滿滿違和的桀骜不羁氣質的臉。就這樣闆着,無怒無言地打量着溫玫這一身行頭。
最後盯着她那無處安放的腳趾,突然氣不打一出來,“溫、玫,你真是好樣的!”
“你怎麼來了?”她岔開話題。
他怎麼來了?褚希冷笑一聲,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溫玫身後的男人,“哦?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深夜幽會了。剛剛接到報警電話,說江邊有一位白衣女子疑似半夜拉着情夫跳江殉情,所以讓我來救助一下。”
随後,按照流程從口袋裡翻出工作牌以示身份。
“……”
語出驚人,在場三人罕見地一同沉默了,溫玫呆了一瞬,“誰?跳江?”
褚希面無表情,也不知道脾氣是好還是不好,因為他還真又回答了一遍,“白衣女子和她的情夫。”
“……”她默默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漂亮衣服。嗯,确實挺白,還閃。
但殉情跳江這點溫玫就要吐槽了,這古老詞彙用在現代合适嗎?報警的那個人真沒眼力勁。
她打着哈哈,連說:“誤會誤會,我們就在河邊溜達溜達,而且他也不是我的情夫……”
“最好不是,既然是烏龍……這麼晚了,那也該散了,免得别人誤會你們關系暧昧,不清不楚。”褚希将她身上那件明顯不屬于她的外套扒了下來,随手丢給湛景琪。
結果湛景琪又給她披上,“她冷。”
褚希輕描淡寫地點點頭,“行,披我的。”
隻剩一件短袖的他抓起溫玫的手臂一個勁地大步往前拽。她掙脫了一下發現沒用,便不再白費力氣。
細鍊随着小跑的動作搖曳飛舞,在燈下閃着星星點點的光芒。碎發半遮眼睛,她忍不住回頭望了湛景琪一眼——
他仍舊站在原地,手腕搭着外套。
卻是以一種類似平靜而無力的複雜表情生生看着她被奪走——!
可憐嗎?反正褚希沒看出來。他把溫玫強硬帶上車,戴上頭盔,擰動油門,揚長而去。
風馳電掣,發型都被吹亂。溫玫在後座上拍了他一掌,語氣不滿,“你又發什麼癫啊?”
不說還好,一說褚希臉色更黑了,“我說讓你遠離他,你當耳旁風?”
“關你什麼事。”
“你再說這句話試試?”
溫玫閉口不言了,其實她也不想惹火他。隻是她和湛景琪本來就是正常的交流,到他嘴裡就變成不清不楚了,是人都會郁悶的好嗎?
“本來我和他沒什麼,你這麼防着我反倒覺得有點什麼了!”溫玫叛逆道。
褚希黑臉,“你故意說我不愛聽的話是不是?”
溫玫不搭話。
速度加快,風沒過脖子,從裡灌了風進去,衣服被吹得膨脹起來。
“他要是喜歡你會這麼多年沒動靜?”頓了頓,前面的人眯起眼,語氣危險,“你該不會迷上他了吧!我警告你,沒這可能!”
她懶得理他,神經病。
☆
湛景琪回到家,不打算開燈,反正室内整體布局方位他閉着眼都一清二楚。
“哥。”
湛景琪腳步一頓,回頭,“還沒睡?”
“嗯,睡不着。”湛可可揣着抱枕,将下巴搭在上面。
“這麼年輕就心事重重,以後長大了怎麼辦?”
可可反駁,“你和我一樣年輕的時候我也沒見你快樂過啊。”
“……”他應了一聲,承認自己的失敗,“别學我,不好。”
“你手上拿的什麼?”她眼尖,blingbling的東西在夜裡閃着熒光。
他輕輕舉起示意,哦了一聲,“灰姑娘的水晶鞋。”
“啊?”灰姑娘的水晶鞋是什麼鬼??
湛景琪語氣平淡,“王子再次找到灰姑娘的時候,灰姑娘沒有選擇和他在一起,而是留下水晶鞋和别的男人跑了。”
可可被結局炸裂到了,勾起了八卦之心,“為什麼?”
他想了一下,波瀾不驚地回:“可能她覺得王子愛的是水晶鞋。”
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哥說句好話都費勁,哪有這幽默細胞啊?
“哥,你被人綁架威脅了你就眨眨眼。”
他沒理她,長腿邁向卧室,疲倦而平淡地留下一句,“好了,睡前故事就到這裡,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