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人總不能太得意的,有什麼好事也别太顯擺,顯擺得招人煩了,就是虞這樣的人也要呸兩句。
當然,媚很清楚,南媪那暗戳戳顯擺的樣兒招人煩是其一,更重要是虞把她當了自己人,尤其當年許多事虞因住得近知情甚深,就更厭那老妪幾分。
虞說了這話才第二日,事就叫她給說着了。
這一回回來三個甲士,媚那前小叔子叔興便在其列,三個人中,一個大夫,一個上造,另一個就是公士。
可巧不巧,這公士不是别個,正是那叔興。
南媪那臉色啊,媚是沒見着,明叟和挑茅草回裡中的虞卻是正好看到了。
明叟年歲大,又是裡中長者,不好明目張膽的說這幸災樂禍的閑話來,虞可不客氣,先時還心虛幾分:“莫不是給我咒的吧?”
然後自己否定:“他犯軍法指定是很早前,跟我可沒關系。”
接着笑得腳打跌,扶着竈台好容易才把那幸災樂禍的笑收住了,與媚說道:“你是沒瞧見,南媪當時那表情,我與我阿姑正挑茅草歸家呢,還有裡右兩個婦人,就我們四個并一個明叟,都叫她臊得一張臉火燒似的,還陣紅陣青陣白變個不停,手捂着心口嘴唇抖啊抖,要倒不倒的,到了一巴掌抽到她那寶貝兒手臂上——你怎沒得個大夫啊!啊?”
最後一句那動作神态,學得是活靈活現。
“人都快氣厥過去了,把個叔興臊得,埋着個臉架着她直往家走,嘴裡一徑兒的回家再說,回家再說。母子倆屁股後邊有鬼攆似的走了。”
“哎喲我的天,人要是再多點,她不得找個地洞鑽去啊?你瞧着吧,往後一月半月的你都不用在裡門處撞見她了。”
媚哈哈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哎呀,好爽快!
那幸災樂禍根本就壓不住。
沒法兒,她這人就這麼俗。讨厭的人不好了,她心裡就格外的爽利,舒坦得很。
旁邊柴房裡扒着兩個小孩兒,聽了這一程,踮着腳溜到後園,獾兒一雙眼忽閃忽閃的亮着光:“阿姊,虞伯母說的誰?”
奴奴呲着小米牙笑,悄聲兒道:“就好些天前要打咱阿母那個兇老妪,她有個兒子也從軍去啦,咱不是天天都能在裡門那碰到她嗎?就每次斜着眼,表情怪怪瞧咱的那個。”
獾兒就把臉往一側一歪,下巴一擡,再把那嘴一斜,連帶着小眼兒也斜上,再鼻間裡哼一聲出來,眼一翻,頭一扭。
“這樣的?”學得那叫個靈性。
奴奴捂着嘴直笑:“就是這個,獾兒你學得可真像,但咱不興學她啊,太醜了。”
然後道:“這不天天坐在裡門那等着兒子回來得個大夫爵嗎,你聽着沒?沒得着,就得了個公士。”
大母什麼她是不叫的,這些天在裡門處碰見幾十遭了,那老妪可沒給她好臉,看她跟看什麼髒污東西似的,一張要笑不笑的臉可讨人厭。比獾兒學的那個醜千百倍!
“公士是不是不好?”
“肯定不好啊,阿母前番說過,公士是最低等爵,還不如我阿翁呢,所以她那兒子回頭宅子也不如咱家的大。”
全沒有‘她那兒子’是自己叔父,自個兒口中那阿翁也是那老妪兒子的認知。
獾兒其實還是不大懂的,但阿母高興,阿姊也高興,他就跟着傻樂呵,嘿嘿一笑,道:“等我長大了,我給阿母和阿姊掙個大夫爵回來,有好大宅子,好多地。”
奴奴也拍胸脯,“我也掙個大夫爵,以後家裡多多的地!”
兩小孩兒自己說樂呵了,獾兒拉了奴奴:“阿姊,咱找兔子和小雞玩去吧。”
兔子才剛抱回窩裡去,小雞也才回雞埘裡,不過沒關系,再抱出來就行。
“行行行,給你玩兒,我得幫阿母鋤地澆水去。”水是媚已經從井裡淘上來的,鋤頭是悄悄用她阿母這會兒沒在用的鐵鋤。
獾兒一看他阿姊準備用的是鐵鋤,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阿姊,兔子和小雞剛才玩過了,我幫你鋤地吧。”
蹲下去就撿他阿姊的小木鋤。
奴奴小大人似的:“你想玩我的小木鋤很久了吧?行,我把它借你使使,你仔細别鋤着自己腳再哭鼻子啊。”
白日裡都得緊着地裡的活來,園宅地也隻是傍晚到天黑前這一段能顧得上,奴奴覺得她和獾兒一起幫忙才能幹得更快,讓家裡更早種上更多的菜。
“肯定不會。”獾兒自信得很。
小姊弟倆這裡其樂融融,好不歡樂,裡右曬場旁得祿家氛圍就沒這麼好了。
哺時已過,地裡勞作的男人們都回來了,裡門處都聽說他們家叔興已經歸家,且還得了公士爵。
公士爵!
三親六眷聽到消息,連家也顧不得回了,全往得祿家趕去。那黑壓壓二十幾号人,好比三堂會審一般。
“為什麼隻得了個公士?你這是犯了什麼軍法?”
得祿那小兒子,奴奴那便宜叔父叔興,早在聞知天子诏書那日起就悔得腸子都青了,也早料到回來就有這一日。一路上早想了千八百回怎麼答複家人問話,那話在心裡團團轉得多了,也就熟溜得很。
“能怎麼,剛上戰場不多久就逢大戰,我們這些無爵新卒都是沖在最前邊的,攻城,攻城知道嗎?人家守城的一柄子青銅大刀揮過來,照我脖子就砍了過來。要不是我閃得快,我腦袋就葫蘆似的飛出去了,這能怪我?”
壓根兒沒說到犯了什麼軍法。得祿把拐杖往地上一敲:“說重點!”
叔興嘴角抿住,默一會兒心一橫,道:“後邊找着機會,我就……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