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諾看着手機上的消息,深呼吸後,用自認為很标準的假笑沖着餘墨舟。
她看着餘墨舟從樓上下來,雖然看着是人模狗樣的,但是嘴角幹掉的血痂,暴露了些什麼,林諾隻是撇撇嘴沒說什麼,隻是臉上的笑沒有了,非常随意的拿起鑰匙往外走,順帶拿了一些A4紙。
“走吧。”
餘墨舟看這速戰速決的架勢,心裡有點怪怪的,感覺自己要面臨些什麼了。
林諾看見餘墨舟上車後,把那幾張A4紙遞給他,冷冷道:“你做了多久?”
餘墨舟看完最上面的大字:……
完蛋,被抓住小辮了。
紙上是餘墨舟以前偷偷做的心理治療單子,誰都沒告訴,天知地知,他知醫生知,還有記錄。
“幾個月。”看着緩慢過去的風景,餘墨舟心裡默念,回家,我想回家,快快快。
“你放屁,我按照時間推了一下,三月幾日開始,你那個時候剛剛出來和我見面沒幾天吧,你還知道你有病啊?!”林諾意外的充滿情緒沖着他吼道。
一個漂移,懸着的心還是懸了,讓餘墨舟肯定的認為林諾這是真生氣了,要把自己弄死在這裡。
“聰明暖暖,你多久知道的,”餘墨舟故作鎮定開口安撫道,“讓我猜猜,我應該做的很隐蔽,應該是那三個月被你知道的吧。”
這樣想來也确實,舒醫生上門治療,幾次重要的要用設備,才出了門。
林諾深吸一口氣道,“你不準備解釋一下?”雙手死死握着方向盤,盯着那個還剩幾十秒的紅綠燈。
餘墨舟捏了捏自己身上的安全帶,試圖放松下來,搖了搖頭,“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有什麼想說的。”
“懶得說你,你愛幹嘛幹嘛,關我屁事,”林諾沉默幾秒,覺得還是不夠狠,接着,“不要死在我發财路上就行。”
頓時兩人都沒有吱聲,沉默着,耳邊是車子的鳴笛還有鳥叫。
“有用嗎?那個治療……你,想起來了些什麼?”
林諾放輕了聲音,車子穩穩駛向前方,餘墨舟放心了。
“一點。”餘墨舟像是談論一些平常小事似的,輕描淡寫。
“那還不如不做,有什麼後遺症嗎?”
餘墨舟眼看着裡自己家隻有一點路了,車子就掉頭轉了個方向。
“會有點耳鳴,還有腦子……”餘墨舟食指戳戳車上擺的小玩意,還沒說完,林諾搶先道。
“什麼?!傷你腦子了?這以後我怎麼靠你賺錢。”林諾一個急刹車,差點把餘墨舟甩出去。
“不是,聽我說完,暖暖,”餘墨舟順着心口往下順,剛剛那種情況實在太驚險了,“隻是腦子片段太多了,緩不過來了,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沒看出來你那裡有病啊?”林諾自我嘀咕道。
餘墨舟聽見了,完全聽見了,一字一句。
暖暖還是這麼會說話。
經過圍着餘墨舟家幾圈後,林諾問完了自己想知道的,把他往他家送。
一打開門,舒醫生已經在家等上了。
這幾天天氣冷,餘墨舟又不好讓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等,就直接告訴了家裡備用鑰匙在哪裡,要是自己沒回來就開門進去。前幾次舒醫生還拒絕在門外等,但實在耐不住餘墨舟的話語攻勢。
“來了?”舒醫生淡淡開口,放下手裡的茶杯,關上餘墨舟的資料後起身,隻是看了他們倆一眼。
餘墨舟帶林諾進去,回答舒醫生的話,“嗯,辛苦,每次都等我。”
林諾也不慌着回去,想看看餘墨舟是怎樣接受治療。
跟着他們上了樓,卻被攔在了門外。
“單獨的談話才會起作用,讓我了解全部,你在外面等等吧。”舒醫生垂眸輕聲開口。
林諾對這個穿白大褂的女生,第一印象就是清冷寡欲,反正就是不像心理醫生,有點眼熟。
她蹲在門口,也聽不見裡面的談話,無聊的拿出手機看。
“最近還頭暈,耳鳴嗎?”舒醫生公事公辦拿出記錄表。
對面的餘墨舟老實道:“沒有。”
舒醫生在後面“否”一個方塊裡打勾,垂眸看下一個問題。
“以前的事記起來了多少?”
“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多久了,很零碎。”
餘墨舟盯着舒醫生的手上動作,也不知道她正在想什麼。
當初聯系她的時候,她非常肯定的拒絕了餘墨舟,但是聽了他的症狀後,舒醫生不知怎麼又接了下來,說是最後一個單,做完她就該解脫了。
隻是沒想到一直持續到了現在,餘墨舟的症狀還沒解決。
一直到現在,發現了之間的緣分,隻是一點交錯,以後會平行的。
她當時是這樣說的,沒有看着餘墨舟的眼睛,她去看了一邊的風景,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你确定今天嗎?”
舒醫生打開門,最後确定這件事。
“嗯,今天,可以帶她一起去嗎?”餘墨舟關上門,指了指門口的林諾道。
“随便你。”舒醫生沒停下,往樓下走,一整套流程下來,她表情沒變,還是進門那樣。
醫院門口,林諾指着醫院名字道:“你真有病啊?”
餘墨舟:……
不想說話。
而舒醫生一下車就往醫院裡走,猶如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今天的治療可能會有點重,要簽字。”
死了活了都得簽。
林諾進去了,也是這句話促使這她跟着進去,她倒要看看是怎麼個治療法,這麼沒用。
空氣中都彌漫着消毒水味,林諾皺了皺眉,她一向不喜歡醫院。
走過心理科,餘墨舟跟着舒醫生進了一個封閉的房間,從裡面是這樣,外面卻有一面玻璃,能看見裡面,林諾被帶到了那裡。
這是怕家屬不放心,特意開的,總有人不放心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裡,有人會對自己在意的人做什麼事情。
看着餘墨舟在中間的凳子上坐下,又被戴上一個滿是儀器機械的東西,身上牽了一根又一根,林諾的心一下被揪起,手已經放在了那塊玻璃上,冰冷的觸感沒有引起她半分注意,目不轉睛盯着裡面餘墨舟的表情。
很難想象,餘墨舟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個了,在林諾不知道的幾天,他自己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沒有熟知的人,除了那個主治醫師。
每天就自己做完了回家,沒有任何波瀾,洗了澡後又自己一個人坐到電腦面前開始碼字,家裡的活物除了餘墨舟就是零一。
看得出他真的想通過一些手段讓自己想起來,急于求成未必是件好事,但說這些已經沒用了,餘墨舟已經開始了,他隻會越走越遠,不會罷休。
裡面的餘墨舟雙手死死握着椅子,手背上冒着青筋,指尖已經用力地發白,眉擰成一股,雙眼緊閉,額頭冒出一顆顆豆大汗珠,打濕額間發絲,他咬着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也有可能是外面根本停不間,到了後面強烈起來,他的身體忍不住了開始發抖。
他臉色逐漸發白,嘴唇一樣,林諾見此,瞪大了眼睛,胸腔劇烈起伏。
為什麼?為什麼還不停?這就是有一點重?傻子,餘墨舟你個傻子。
這樣的情景林諾不想看第二遍,也不想讓林靜望知道,自己都這樣了,更别提是林靜望來看了。
餘墨舟的腦神經被刺激着,不斷帶領他尋找自己丢失的東西。
不夠,還不夠,差一點,他就能看清了。
舒醫生似乎知道餘墨舟現在的狀态,沒有停下,放他去尋找,她冷冷的看着餘墨舟額頭留下來的汗水,剔透。
這幾個月就這一項對餘墨舟最有效,商量了一下,慢慢來反而會傷身,所以時間訂在了今天。
對餘墨舟來說這是一場夢,噩夢,醒來會遍體鱗傷,卻還是要做。從夢裡得到,就意味着應該付出一些代價。
醫院外面的雪早就停了,陰霾天氣,讓人感覺心理不好受,一道悶雷聲,讓慌忙的人開始擔憂。
“停。”
舒醫生蓦地開口,一旁的人立馬把機器停下,手心已經出汗,要知道這個治療是裡面最有效且風險最高的,稍不注意人就廢了。
餘墨舟在那裡緩了整整五分鐘,身上的儀器已經被摘掉,而他也被汗浸濕,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
夢醒了,餘墨舟掀開一絲眼皮,看了眼面前波瀾不驚的舒醫生,沖她笑了笑,眉頭舒展開,嘴角溢出一絲血來。像是不急損耗最後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東西,勝利後的表情。
林諾看着餘墨舟暈在了裡面,也不管眼角挂的淚水,轉身想去看看情況,但是看見餘墨舟被推出來,她還是沒能往外邁出一步,心裡堵的慌,連呼吸都忘了,就這麼呆呆的站在原地。
“哥哥,我好像什麼都做不了。”林諾雙手捂着臉,小聲道,聲音沒有平常樣子,這脆弱的一面,被她自己打碎了吞咽如腹。
自己的哥哥,幫不了,最好的朋友,也幫不了。她自己就隻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什麼都做不了。
一個靠嗑藥,一個靠機器。
良藥被找到了,但是那個線路呢,已經無形的繞在了餘墨舟的心髒,随時随地可以把他毀掉。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林靜望,無措地,心慌地,雖然林靜望遲早會知道,但是現在他的情況有所好轉,知道隻會适得其反。
林諾顫抖着手,給林靜望發消息,讓他别擔心,自己應該會晚一點回去,不用等自己吃飯了。
清楚明白現在隻能先這樣,餘墨舟這邊需要人陪,況且他說過要簽字的,林諾她應該簽完字再走的,甚至狠狠敲他一筆。
“他應該短時間不會醒,多則一天少則一晚,你先休息一下吧,或者吃點東西。”
舒醫生也不管林諾停沒聽,說完就走進了餘墨舟所住的病房裡。
林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想起來了,這個舒醫生原來是林靜望的同屆校友,他們的畫還被一起挂在了學校自辦的畫展裡面,自己去找林靜望的時候參觀了一下,順帶問了一嘴。
這個舒醫生,原名:舒絡葉,畫畫天賦很高,與林靜望不相上下,但比林靜望年齡大一點,有過一面之緣,都說他們倆天生就是藝術家,可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會放棄追求藝術從而成為一名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