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墨舟眼一閉，端起一大碗中藥咕咚咕咚喝下，忍住想吐出來的感覺，立馬那清水咽下西藥片。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不拖泥帶水。

餘墨舟感覺自己剛剛吃下去的美味飯菜現在都是一股子藥味，趴在桌上，像是失去夢想的鹹魚。

“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睡午覺去了。”

林諾看他都吃下去了，伸了個懶腰，頭也不回的抱着零一去自己房間睡美容覺。

“咔哒”聲後，樓下就隻剩下餘墨舟和林靜望兩人，洗完碗出來的林靜望擦擦手，在口袋裡摸索幾下後，向餘墨舟走去。

放在餘墨舟面前的是一顆糖果，他眼睛一下就睜大了，簡直就是救命藥，嘴裡的藥實在太苦了，他迫不及待拆開糖果，往嘴裡塞。

“甜嗎？”林靜望站在他的一側，撩開擋着餘墨舟耳朵的頭發，捏捏耳垂。

餘墨舟縮縮脖子，直起身，“嗯。”

看出餘墨舟現在不是很想睡覺，林靜望打開門向外走，見此餘墨舟快速跟了上去。

“快過年了，有什麼想要的嗎？”

外面的空氣比裡面冷很多，餘墨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把下巴縮進米白色的圍巾裡，呼出的熱氣一下一下往外冒，他像是一個小火爐，在冬日雪地裡到處跑。

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暫時沒什麼想要的，給我留着吧。”餘墨舟見林靜望走遠了，小跑追上去。

見林靜望沒停下，意識到了些什麼，林靜望是不是生氣了，因為治療的事，這個想法一旦種下，就會不斷萌發。

林靜望點點頭，擔心一下餘墨舟那個邁不開的腿還是稍微放慢腳步，最終在那棵安林樹下駐足。

他雙手插兜擡頭仰望安林樹上結冰的樹葉樹枝，昨天下的雨現在已經凍成冰，天空拉開帷幕，一束束金色光芒撒下來，還攜帶着鵝絨大小的雪花。

“又開始下雪了。”餘墨舟看林靜望停下腳步，也不跑了，一步一印緩慢走去。

他雙手從兜裡掏出來，接了幾片雪花，沒多久才化，意識到自己的手已經沒什麼知覺了，立馬雙手搓搓，接着拍拍手踹進口袋裡。

餘墨舟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盯着林靜望的身影，慢慢堆積在他的肩頭，落在他柔軟的頭發上，而他像是沒有感覺一樣，一直看着那棵樹。

林靜望的身影逐漸被出來的太陽籠罩，呼出的白氣在空中依舊很明顯，他鼻尖透紅，眼底像是隐藏了些情緒，餘墨舟看不出來，隻覺得光照在他的身上，連臉上的小絨毛都看得清楚，他垂下的睫毛上被落了幾片雪花，讓人想要吻去，雪劃過他的臉頰落下。

他孤單一人站在那棵樹旁，仰視着，沉默着，讓人捉摸不透，餘墨舟開始犯了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們之間的距離又被拉開了，這讓餘墨舟無法跨過去，好似現在，明明就幾步路的路程，他卻擡不起腳，像是被灌滿了鉛。

餘墨舟踹兜裡的手指蜷了蜷，不禁握緊，臉色深沉下來，這樣想想，這段時間都是林靜望在主動暧昧，而自己隻是跟着，順帶撩撥幾下。

現在他有了可以和林靜望并肩站在一起的勇氣，以前會因為自己失去了那段記憶，而唯唯諾諾，猶豫不決，不想見他一人因為那段記憶神傷，難過，走不出來，也想知道那段記憶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林靜望對餘墨舟的感情一清二楚，維持到現在，而餘墨舟呢。

那天一見鐘情，因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紅了耳垂，覺得林靜望很熟悉，知道自己的健忘症，從而選擇去治療，現在知道了他原來就是自己一見鐘情的對象，那個自己想了幾年的缪斯本人。

我好像對林靜望的感情開始混亂起來，明明都是喜歡，都是一見鐘情，甚至現在可以對他負責，可以結婚，給他一個他想要的家，現在卻變得稍淡，讓人難以捕捉到。

身體比我更快反應，先認出你。讓我忍不住想要去接近你，觸碰你，直到留下屬于餘墨舟我的痕迹。

我的缪斯過于美麗，我愈發想要把他拉下神壇。

月明星稀。

三人一起坐在天台，身邊放了一兩瓶酒，還有一些林諾要求買的煙花棒。

新年嘛，人多熱鬧，餘墨舟家就他一個加上一隻零一，林諾家裡就兩個，人數還算說的過去。施意他們……應該是和家人一起過。

“餘墨舟，施意他們說待會可以看到他們定制的煙花了，我們應該正好看得見。”

林諾仰頭喝了一口熱酒，擡下巴示意看遠處無盡的黑夜。

林靜望沒喝幾口，又開始抽煙，好似熱鬧氛圍與他無關，地上的煙頭從一個變兩個。

餘墨舟看他這樣，也沒心思去看其他東西，低着頭伸出手指在地上畫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林諾挑眉，見他倆氣氛不對勁，中間隔着銀河似的，誰也不搭理誰。

他哥這人，林諾了解，餘墨舟也了解，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好好的一個年，興緻還不高，别扭死了。

她擺擺手，仰頭杯子裡的酒下肚，起身走到他倆中間坐下，雙手搭在他們肩膀上，林諾一人看了一眼，勾起嘴唇，眉眼彎彎道：“新年了，笑笑。”

遠邊的一處天空炸開花朵，林諾一下就認出來後面的兩個字母sy，施意。

煙花炸開在天空，還沒等消散，各處地方緊跟着，煙花升空，讓人聽不太清身邊人說的話。

“林靜望，你站在安林樹下的時候，在想什麼？”煙花似乎擊中了餘墨舟的心髒，狂跳不息。

餘墨舟怕林靜望聽不清，湊近到他耳邊。林諾早早接到施意的視頻，去一邊聊天去了。

林靜望把煙摁滅，吐出最後一口煙，向黑夜，被風吹散，他垂下眸子緩緩道：“一年又過去了，我數不清有多少個這樣的日夜，隻是日複一日，有所希冀的熬過。”

“它讓我想起來很多人，日漸加深，至今無法忘懷 。”

餘墨舟把腦袋埋進圍巾裡，躲過了刮骨似的寒風，把自己抱住，腦袋靠在膝蓋上，認真聽林靜望說出來的話。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可以再續緣分，感情是會淡的，所以我推開你，是不想讓你在想起來之後後悔。”

林靜望深吸一口氣，嘴角帶笑，連聲音都溫和幾分，于平常的他不同，他回憶着那些柔軟的，且珍視的以前。

“第一眼，我第一眼看見你，如同既定的詩，忘不了，放不下，讓我變得鮮活。”

林靜望仰頭灌下一杯熱酒，刺激着腦神經，又麻痹着，自認為是自己在和自己說話。

“不堪蒼白，我以前似乎沒有想為了誰而活着 ，相比你第一次沖着我笑，讓我建立起來的堅硬外殼，立馬潰不成軍。”

煙花依舊熱烈，林靜望不急不緩的語氣，夾雜在冬日夜裡的冷風，一并傳入餘墨舟耳中。

“我沒有生氣，隻是……心疼你。而我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聽完以後，餘墨舟在原地愣了幾十秒，耳邊的煙花聲，刮風聲悄然褪去，林靜望的聲音逐漸明顯，清晰，重複着，一切都有迹可循。

腦子裡不斷播放關于林靜望的那些小細節，每一個眼神，動作……他也不知道接下來的這些話到底有沒有說出口，本能占據了他的意識。

你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人總是隻會看見自己不好的一面，我也是，所以我裝作不在意，不強求。

當我發現有了你這一個出口後，我就不想再回去那個囚籠當溫順的困獸，無論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受傷就當是等價交換吧。

得以展翅高飛的鳥，怎願一直做籠中困獸。

我不後悔，相反我很慶幸能早點遇見你，我隻是想一直看着你因為我而波瀾的眼。你是我詩歌的靈魂，也是我的。

下次不會了，林靜望，就這一次，原諒我，也放過你自己。

餘墨舟擡眼望着天空中某顆星星。

媽媽，你也不希望我再受傷吧。

餘墨舟偷摸靠近林靜望，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在哪裡，把他手裡的酒杯放下，與他十指相扣，在林靜望轉頭過來時，把他的手背拉到自己唇前，垂眸落下一個濕熱的吻。

“林靜望，我們同居吧。”

兩隻指尖微涼的手扣在一起，林靜望已經被帶到餘墨舟的那條故事線。

連接我們的東西，難以描述，所以歸為命運吧，是天賜吧。當我揭開傷疤時才發現，某些東西已經深入骨髓。

如同亘古茶山，放不下的牽挂，微新語論，如此跳動往返，連接因果，冗長蒼白。

“新年快樂，餘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