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擡手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按滅了它,對上徒書貫問詢的眼神,“是我小老闆,我之前給他說過了,如果我不想接電話,我就不會接電話。”。
徒書貫看了看時間,“不過我們确實該回去了,馬上就到晚飯時間了,你現在感覺好點兒了嗎?”
普羅無奈地抿了抿嘴巴,從鼻子裡長呼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夕陽照得兩個人都睜不開眼睛,兩人用手兜住額頭上金色的光,裝着葡萄的袋子在兩人的膝蓋上撞來撞去,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普羅忽然笑了出來,感慨道:“我猛地一想,都想不起來我是因為什麼才逃出來的。”
“對了,我差點兒忘了,中午你那是怎麼了?”
“害,都是小事。人一旦被一件事纏住,從早到晚都想它,真的很容易鑽進牛角尖,會有‘整個世界隻有這一件事重要’的錯覺。”
徒書貫點點頭,“我說為什麼一到畢業季總有學生想不開,在一件事裡糾纏三五年,确實不容易跳出來。”
普羅告誡自己:“普羅啊普羅,你一定要保持清醒!”
“對,如果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一定要告訴我,我絕對不能失去像你這樣一個年輕的朋友。”
“不會的,徒老師,隻是正常的生活就足夠治愈我了,我們就隻是買了水果、吃了水果、走了走、看了些綠色的樹,我甚至沒有對你大吐苦水,你也沒有安慰我,我就已經感到如夢初醒,現在回想中午的事,感覺自己好傻哦。”
徒書貫笑着點點耳朵,“你現在可以開始對我大此苦水了。”
普羅聳了聳肩,“我現在覺得沒什麼要緊的了。”
“你的手腕怎麼了?”徒書貫看到那裡有一個又紅又腫的鼓包。
“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這是跳蚤或者虱子咬的。”
“啊?現在還有這種蟲子嗎?”
“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沒見過,來這裡才見識了。”
“怎麼會生跳蚤呢?”
“它們寄生在我們實驗動物身上。”
動物房管理條例圖書館裡都是有存檔的,徒書貫很是疑惑,“這不應該吧?”
“噓——理論上講,我們不能自己養動物,但是有些實驗老要去處理那個小鼠,進出動物房還挺麻煩的,我們就短暫地在實驗室裡養着,現在天兒又熱,就容易生蟲。哎呀,被咬一口實在是太癢了,如同突發惡疾,能持續好幾個月,最後留下一個黑褐色的印子。唉,又是一種全新的、極富細節的人生體驗。”普羅撩起衣服來給徒書貫展示被咬之後創口從新到舊的變化。
“嘶——”徒書貫看的都幻癢起來,“這得想個什麼辦法?”
普羅攤攤手,“大家的實驗都正做着呢,總不能強迫所有人把動物統統殺掉吧。”
哎呀!他就不該立這個flag,剛回到實驗室,施嚴試就宣布了一項決議——“殺掉所有養在實驗室的動物。”
普羅立刻拍案而起,“我熬了一整周的夜,對它們做了那麼多前處理,殺掉它們就要從頭來過了!”
施嚴試的表情像河裡的石頭一樣硬,“那很可惜。”。
“可以給我寬限幾天嗎?”
“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咱倆之間一點兒人情都不能講嗎?”
休息室裡的其他人雖然都直勾勾看着電腦,鼠标卻在亂劃,都偷偷聽着他倆吵架。
施嚴試朝看熱鬧的衆人瞥了一眼,面色不善地對普羅說:“你小點聲!跟我來。”
普羅腳步跺得咚咚響,跟着施嚴試走到樓梯間裡。
四周沒人了,施嚴試說出了他的考慮:“我有兩點要談,第一,為什麼要把動物全部殺掉?雖然大家都偷偷在實驗室養鼠,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會被舉報。平心而論,不論是郝奇,還是我,平時都不熟稔于跟同僚們處關系,我擔心我們會第一個被舉報,我之前……見證過此類事件。”
普羅把他最後一句閃爍其詞翻譯成人話:“你以前被集體排擠過?”
施嚴試不置可否,“第二,為什麼我不能給你通融幾天?因為所有人都不想殺掉自己的實驗材料,都睜眼看着你呢,一旦我沒有一視同仁,他們就會以你為例跟我鬧,跳蚤的問題就永遠不能解決!”
普羅雖然理解,但仍舊很氣憤,“有時候我希望咱倆素不相識,在你手下我淨當出水的椽子了!”
施嚴試沒有任何表示,就隻是無奈地抿抿嘴。
“你不應該安慰安慰我嗎?!”
“安慰你對問題的解決有什麼實際意義嗎?快去殺鼠。”
“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普羅看他還是那副說不通的死陰沉臉,憤然離去。
他正坐在休息室裡大喘氣,耿可連進來被他吓了一跳,“你哮喘啦?”
普羅咬牙切齒地低吼:“我要殺人!”
“嚯,怎麼了啊?你脾氣這麼好都給氣成這樣。”
普羅拍着大腿,“我也TM的有兩點要談!第一,我東奔西走了兩個月都沒能集齊所有的簽字和所有的章,還是要住在那個老鼠亂竄的陰溝裡!第二,我做了幾個周的小鼠,說殺就讓我殺掉,就因為那些遭瘟的跳蚤!”
“好家夥,命裡充滿四害。”
“我到底犯了什麼罪,要這樣懲罰我!”
休息室的門突然打開,施嚴試的臉出現在門口,整個房間都刹寂了。
魔王的催促響起:“我看到所有老鼠都還活着,沒有人起頭嗎?”
好嘛,大家果然都等着看普羅的動作呢。
耿可連溜了一眼他們的表情,立馬就明白了其中複雜的人際糾紛,她使勁捏住普羅的肩膀,建議道:“如果你不忍心,我幫你動手。”(後面會考)
“我——”
耿可連從背後在他肩胛骨上捶了一下,沖他用力眨了眨眼,小聲說:“胳膊擰不過大腿,你可千萬别犯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