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書貫拿起船槳,劃了兩下。
普羅指着岸邊問:“不是應該往那裡去嗎?”
徒書貫劃向一個在水面漂着的綠茶塑料瓶,“看都看見了,順手帶走吧。”
“我來吧。”普羅扒住船身,探身撈了起來,扔到了船尾。
空氣尴尬的安靜了一會兒,徒書貫賣力地劃着船,普羅靠在船尾看着夕陽。
“emmm……可能你已經知道了,我是圖書館精,書籍是很脆弱的,怕水又怕火,怕黴又怕蛀,容易老化,又容易破損。”
普羅歪着頭問:“所以這些都是你的固有屬性嗎?”
“在我還年輕的時候是這樣,理論上講,我現在不再受限于那些環境因素了,我已經是一個強而有力的、脫離了本來屬性的精怪了。”
“但是你依然不敢走出房間是嗎?”
徒書貫坦誠地承認:“是的,郝奇說得對,我沒主意,我是個懦夫,我還是個老古董。”
“你多大年紀了?”普羅想起來郝奇給他的警告。
“這涉及到一些人類考古還未揭露的事實,所以我不能告訴你,隻能說我很老很老很老了。”
“比郝老師還老嗎?”
“那當然不是,當人類第一次産生好奇的情緒,他就誕生了。”
“當人類建成第一座圖書館,你就出現了是嗎?”
“是的。”
“跟你們相比,我就是個草履蟲?”
“我可從來沒把你當做草履蟲看待,你的思想很成熟。”
他倆把船歸還了,徒書貫還賠了漂走的一隻槳。
森林公園裡不允許私家車通行,兩人步行穿過整片水杉林才能到達大門口。
徒書貫沿着筆直的主幹道筆直地走着,感慨道:“跟上次我們來的時候相比,一切都大變樣了。”
普羅四處張望,走得歪歪斜斜,“對啊,都怪你們,我來的時候光顧着跑了,都沒注意到這些鳳仙、金魚草、一串紅、芍藥,還有洋地黃。”
“你都認識?”
“對啊,我上過藥用植物學的。哈哈,以前小的時候什麼都不懂,不知道洋地黃裡有強心苷,竟然去舔它的花蜜,舔完之後就感覺心砰砰砰砰的跳,我想,完了,我可能是愛上洋地黃了。”
徒書貫笑了起來,“你怎麼會知道什麼樣的感覺叫愛?”
“我不知道嘛,一般文學作品裡寫得都比較簡單,所以我那時候以為心動過速就是愛。但我一看洋地黃裡面的點點會密集恐懼症,又很害怕它。我糾結的要死,原來愛是那麼不純粹的一種感覺,它不是純粹的甜,或者純粹的苦,也不是完全的快樂或者難過。”
徒書貫拉住普羅,防止他栽進路邊的排水溝,“後來呢?”
“沒過兩個月花都謝了,我還難過了好大一陣子,愛怎麼會那麼短暫。”
“是啊,尤其是對于我們。精怪社會不鼓勵我們與其他物種戀愛,如果是郝奇那倒還好,他的愛情比壽命短得多,像我——”徒書貫攤攤手。
“那你是一個長情的人喽?哦不,長情的精怪喽?”
“唉,像刻在石頭上的漢谟拉比法典一樣長。因為我是圖書館,我不會忘記。”徒書貫把路上的一顆石頭踢回樹林。
普羅轉過頭,皺着眉同情地望着他。
“别那樣看我,我有我自己的應對策略。”
“什麼?”
徒書貫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這好怪啊,跟小我兩千多歲的小朋友讨論這種東西。”
普羅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扯住徒書貫的袖子不肯放過他,“做逃避怪人對不對?不開始就不會結束。”
徒書貫被戳穿,尴尬地躲開他的視線,“也不完全是,如果我愛上不該愛的人,那當然不能開始啦。”
“哇哦,禁忌之戀,确實很适合你這樣的道德高标——”普羅俯身摘下一朵洋地黃,對着它花心的斑點打了個哆嗦,“你想試試嗎?”
(提醒所有讀者,警告!警告!不要去舔洋地黃!不要去舔洋地黃!有死掉的可能性!有死掉的可能性!)
“嗯?”
普羅把花朵放在他的手心,繼續往前走了,向密林深處張望,“聽說這裡面會有小鹿,我一路都沒看到……”
徒書貫撚起這個黃色的花頭,眼睛望向普羅的背影。
“徒老師,真的有鹿!”普羅用氣聲沖他喊。
徒書貫半蹲下身體,降低重心快步走了過去。
普羅給他指,但他沒有看到。
普羅握住他的食指往樹叢裡指,“就在那棵兩個叉的樹後面,就是像湯姆貓用胯劈開的……”
徒書貫的手背貼着普羅濕潤的手心,近到可以聞到他衣服上的皂香和身體上熱騰騰的汗味,心髒砰砰砰砰的跳。
可能是因為……該死的洋地黃。
普羅回到實驗室,耿可連已經翹首多時了,“哎!你可算回來了,咋了?我怎麼感覺像出什麼大事了?”
“待我滿飲此杯!”普羅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發出了暢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