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普羅再靠譜,你也不能可着這一個人使啊。合着我一整個實驗室就使勁兒培養你們倆人呢,最後他們良莠不齊且自由散漫,你們倆十項全能且怨聲載道。”
普羅拱拱手,“大人明鑒。”
施嚴試皺起鼻子,“……”
郝奇振臂一呼,“不行,立刻開組會!打土豪!分任務!”
普羅可謂是雙喜臨門,既獲得了一個實驗結果,又分走了很多運營重擔,但命運沒允許他高興太久,最後一個“大實驗”給了他緻命一擊,這個實驗不僅要連續熬夜,飯點吃不上飯,還要大量虐殺動物,緻死點全占滿了。
由于太過殚精竭慮,普羅的神經系統愈發敏感,他的内心如同一個沒遮沒攔的盆地,瀕死小鼠的絕望情緒如同滔天的大雨,一次又一次灌滿他的心靈窪地,幾乎就要把他殺死。
他周複一周的把小鼠的毛剃掉、把皮膚切開、在骨頭上鑽孔、把超級細菌注射進去,他一邊做,他的鼠一邊死,他不停的補做,他的鼠不停的死。
也沒有徒書貫撫慰他的心靈,也沒有施嚴試幫他抗下重擔,也沒有賈君的诙諧開導,現在他全靠自己了。
還好有耿可連與他同苦共苦,他倆互相鼓勵、互相打趣,淩晨一起在實驗室借酒澆愁,三餐互相帶飯,分享齁甜的草莓蛋糕,互通白嫖儀器的技巧,均分一大瓶3L的酸奶,拼單細胞間的拖鞋,耿可連幫普羅取血,普羅幫耿可連做小鼠支氣管插管,普羅把兩人的槍頭盒通通插滿,耿可連幫兩人的細胞一起換液……
兩人一同日漸消瘦,一起日漸滄桑。
二人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戰鬥友誼,與愛情毫不相幹。
有越來越多的風言風語,但他們毫不在意。
普羅從小備受父母的呵護,體格比耿可連差多了,小毛小病很快找上來,偏頭痛、胃痛、過敏性結膜炎、單純帶狀疱疹、麥粒腫翻來覆去的折磨他。雖然都危害不到性命,但卻給他一種命在旦夕的威脅感。
自從他百病纏身,就再也不能接受“病嬌美人”的各類文學藝術作品,他眼裡再無濃情蜜意,隻有主角飽受折磨。甜言蜜語再也不能打動他,能打動他的隻有說明書上“15-30分鐘即有鎮痛效果”。
直到有一天,他的歌單随機播放到了《Violin Concerto No.1 in D, Op.6:1. Allegro maestoso》,小提琴明亮的泛音讓他的神經一陣尖銳的刺痛,他意識到自己完全重蹈了施嚴試的覆轍,像徒書貫說的一樣“怕光、怕聲、怕冷、還怕人”。
他要戴上墨鏡才能面對超淨台慘白的燈光,任何大的聲音都會讓他分外狂躁,喜歡待在溫暖狹小的地方,一看到人群就遠遠躲開。
他覺得自己好病态,他也變成了這個病态環境的一個組成部分。再這樣下去,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死掉。
在我們看來,他好像想得太嚴重了,但他深陷在泥潭中,鑽進了牛角尖裡,周圍這個逼仄的環境就是他的整個世界,獲得學位證就是他的人生追求,施嚴試的喜怒對他至關重要,他已經失去了對真實世界的認知,即将失去所有的自我。
他本能的想要求救,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耿可連建議他直接去找郝奇談談,郝奇雖然不着調,但總體上還是挺為學生着想的。
普羅也沒有其他辦法,他的世界好像就剩下了這幾個人。他給郝奇私發消息,想避開施嚴試約他到動物房聊聊。
郝奇一看他這個模樣,都不用說,立刻就知道情況很不妙,“天呐,你怎麼到現在才來找我?!”
他攥住普羅的手腕,扯着他去辦公室,“跟我來!”
普羅使勁收手,想擺脫他,“我不要去見他!我不要去見他!”
郝奇把他硬拽進了辦公室,施嚴試正往酸脹的眼睛裡滴眼藥水,見他倆拉拉扯扯的進來,疑惑地問:“怎麼了?”
郝奇把普羅往前一推,“這個學生你不要帶了!”
“哈?!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我要自己帶他!”
“不是,這篇文章馬上就能發出去了,他也要畢業了,這時候你來截胡?”
郝奇把手貼在普羅的額頭上,“你看,他的好奇心全都熄滅了!全完蛋了!”
“什麼?!我怎麼可能讓他失去好奇心?你确定不是其他因素引起的嗎?”
“他都要精神病了,難道你毫無知覺嗎?”
他倆吵架的聲音像鑼一樣響,普羅感覺腦瓜子嗡嗡的,一陣陣想吐,抛下正在為争奪自己而激烈争執的兩人,開門出去了——這些都不重要,他還有珍貴的小鼠要剖。
---第三年-冬---
在過去一整個季節裡,普羅都徘徊在崩潰的邊緣,接下來的極富沖擊性的場景則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普羅麻木地去穿起實驗服,耿可連趕忙跑到他旁邊問:“怎麼樣?”
“我不知道。”
“啊?郝老師沒給個說法嗎?”
“你聽,他倆正在争出一個說法。”
“唉——到最後不會又不了了之了吧,就像上周嚴查誰沒關冰箱門一樣。”
普羅拿起一個泡沫盒去制冰機鏟冰,突然發現小鼠的水瓶放在純水機旁,“壞了!”
“怎麼了?”
“我早上給小鼠接水喝,一晃神兒忘了拿過去了!”
“問題不大,現在天兒又不熱,而且糧食是充足的……啊!你們大師姐怕鼠子凍死,給它們開了熱空調。”
“完了完了,它們肯定會互相吃的!”
兩人一起跑到動物操作間,普羅驚恐地大叫一聲:“隻剩四隻了!”
耿可連啪啪兩聲利落地把鼠籠蓋摳起來,“原來有幾隻?”
普羅整張頭皮在發麻,“二十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