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徒老師,你不用非得陪着我。”
徒書貫有些恐慌,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沒做對?“你更喜歡獨處是嗎?”
“不不不,我是指你必須為自己留下必備的獨立時間和獨立空間。”
“但是沒有獨立時間和獨立空間也不太令我煩惱,和孩子們待在一起挺開心的。”
“别PUA自己了,徒老師,你難道就沒點兒個人愛好嗎?”
“我……”
“比如說——我不太了解你的個人情況……你喜歡劃船?你是喜歡劃船對嗎?”
“可以稱得上喜歡。”
“不要因為我在屋子裡,你就也待在屋子裡,我待在樹下,你也到樹下來,走,我陪你去劃船。”
“啊?你得吃點兒東西了。”
普羅拽着徒書貫的小臂往湖那邊走,“先别管我,我們可以在船上吹着風吃三明治。”
當徒書貫拿起槳朝水裡劃第一下的時候,他意識到普羅是對的,他真的想做這個,這種快樂和陪伴他人被動獲得的快樂是不一樣的。
普羅拿起了另一支槳,眼睛裡閃着光,“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很好?你不能因為遷就别人就放棄自己。”
徒書貫爽朗地笑了兩聲,一揮手,水裡齊刷刷蹿出了筆直的水杉,給劃船活動提高了一個難度級。
普羅舉起雙手,“這個難度系數我可搞不定。”
徒書貫指着對岸,“我要挑戰十五分鐘内劃到那頭。”
普羅難得看徒書貫這麼振奮,高興地拍了一下手,“我幫你計時!”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徒書貫說不清是他在陪普羅恢複,還是普羅在陪他找回自己——
普羅幫助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獨立,他不用再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他人身上,普羅鼓勵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支持他在任何時間獨處。普羅說得對,他确實不是來做徒書貫兒子的。
徒書貫甚至說不清他們到底有沒有在互相陪伴——
普羅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和小狗去小溪裡洗腳、爬上山頂朝山谷裡大喊、從樹上往湖裡紮猛子、和泥巴捏小茶壺、欣賞徒書貫的彩色寶石收藏……但唯獨沒有讀他以前愛讀的那些書籍。
而徒書貫終于開始重新裝修了,起碼他換了牆布的顔色,他還按照時間順序彙總了各時代的針織紋樣、調整了圖書排列的順序、給最近五十年新訂制的皮鞋造冊……當然還有整理胡塞爾的手稿。
徒書貫從沒過得如此興高采烈,普羅也從沒過得如此悠遊自在。徒書貫為普羅編織出了這個和諧平靜的天堂,普羅幫徒書貫解除了身上的枷鎖。
他倆各自忙着自己熱衷的事情,吃飯時會聚在一起,興沖沖地給對方講今天的人生感受。有時候會一起待在書房裡,有時候會在湖上相遇,但互不打擾,各有各的樂趣。他們仿佛分離,卻又緊緊相依。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什麼,施嚴試每天都會來給普羅送一頓豐盛的饕餮盛宴,放在桌上就走,什麼都不多說。
普羅正如他承諾的那樣,頑強地恢複着,體重逐漸增加,面色也不再那麼灰綠。就隻是純粹的生活本身,沒有任何藥物和補劑,也沒有心理咨詢,就足夠治愈他了。(注意!注意!較為嚴重的精神疾病還是要及時就醫!及時就醫!及時就醫!)
幾周後,郝奇獨自來到徒書貫的府邸看望普羅,普羅不在卧室。
徒書貫站在窗口往遠處張望,很快找到了普羅的蹤迹,給郝奇指着不遠處一小片沙地,“你看見那個圓圓的東西了嗎?那是他的頭。”
“哈?”郝奇眯起眼睛仔細望去,原來普羅把整個身體都埋在了沙子裡,隻露了顆頭在外面,小狗精也是。
郝奇快被笑死,“這是你從文獻上找的什麼偏方嗎?”
“不,我沒做任何幹預,他像那種生命力極強的動物一樣,知道該怎樣讓自己恢複健康。”
“行,我去給他唠唠。”
徒書貫警告他,“他剛有起色,你别刺激他。”
“哎呀老爹,不會的,他堅強的很。”
“别叫我老爹。”
普羅正閉着眼睛聽遠處樹叢裡的聲音,忽然聽到兩個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睜開眼睛。
徒書貫蹲下來說:“他來看你。”
普羅從下往上倒着看向郝奇,他好像擎天巨人一般。
普羅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真實身份,立刻把身上的沙子抖開,坐了起來,“郝老師。”
“哎呀,不要這麼緊張嘛——”郝奇在他旁邊躺下來,擺動着胳膊和雙腿開始卧沙,“老徒,幫我一下呀。”
徒書貫:“……”
徒書貫和普羅一起朝他身上捧沙子。
普羅沒看見施嚴試,問:“施老師怎麼沒來?”
“他帶小貓去打疫苗了。”
普羅問:“他還在教小貓用寵物交流按鈕嗎?”
“害!”郝奇從鼻子裡發出一個氣聲,“早就放棄了,現在退而求其次,在教勇敢妹妹聽懂一些常用的詞彙,比如貓條啊、罐頭啊、逗貓棒啊之類的。”
普羅不置可否,“他真是天生做老師的材料,連貓在他手下都得學習。”
“他就是那種出力不讨好的人啦——隻要他認定了誰在他的負責範圍内,就實打實地對誰好。”郝奇看了普羅一眼,普羅低着頭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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