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奇袖子上的裝飾拉鍊把徒書貫的衣服勾起了絲,施嚴試“哎!”了一聲,試圖再給它抻回去。他這才發現徒書貫的衣服在昨晚的混亂之夜裡大受摧殘,這是徒書貫很喜歡的一身套裝。
徒書貫心裡也很可惜,搖搖頭,“沒關系的,是我準備不周,應該穿粗花呢來的。”
“你讨厭粗花呢。”
徒書貫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任易冠下來丢了垃圾,看到普羅在不遠處分發床品,立刻熱絡地跑過來幫忙。
普羅靠邊坐了坐,給他勻出來半個位子。
任易冠高興地跟他擠在一起坐下。
普羅給他講:“師兄,你看,這一列是名字,這一列是要發的東西,如果是灰色的,就不用發,如果他領了,就打勾。”
徒書貫不爽地看着任易冠,跟郝奇感慨:“現在的年輕人心裡有點兒什麼全寫在臉上。”
施嚴試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一頭霧水:“怎麼了?”
普羅把自己握過的筆遞給任易冠,徒書貫眼角抽動了一下,渾身像爬了水蛭一樣難受。
施嚴試一點兒都沒明白,“好了,我們去修喇叭吧,它的線是從哪裡接出去的?”
郝奇搗了一下徒書貫的肋骨,“哎,問你呢。”
“嗯?”
施嚴試又重複了一遍:“喇叭的線是從哪裡接出去的?”
“好像是……七樓的廣播室。”
“我們走吧。”施嚴試風風火火地往圖書館走去。
徒書貫已經走出去幾步了,又突然轉回身來,去登記桌上取無線座機,“普羅——”
普羅擡頭,“怎麼了徒老師?”
“我們要去修喇叭,來幫忙吧。”
普羅心裡奇怪,他能幫什麼忙,跟任易冠說:“師兄,我去去就來。”
“好。”任易冠聽他說馬上回來,一直保持着高水準的幹勁兒不敢松懈,生怕他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摸魚形象。
郝奇見徒書貫把普羅也帶過來了,疑惑地問:“他一點兒機械都不懂,叫他幹嘛?”
“額……帶他熟悉一下廣播室,以後可能需要播報廣播。”
普羅雙眼亮了一下,無限向往地重複了一遍:“啊——廣播室——”
像他這種平平無奇、在讀研前從不長袖善舞的學生,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從沒參加過任何學校組織,也從沒見過廣播室,他興奮地跺跺腳,“我想去看看!”
普羅都這麼說了,施嚴試也沒理由拒絕他,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你回實驗室拿工具箱過來吧,我先去看看什麼情況。”
普羅問:“綠色的那個嗎?”(是不是每個實驗室都有一個綠工具箱?裡頭還沒卷尺)
“對。”
普羅不屑地一擺手,“那個太垃圾了,我見過他們病原微生物那邊的工具箱,豪華的不得了,我去找任師兄借。”
徒書貫忽然回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直接去拿,現在所有實驗室的物資都收歸集體、統一調配。”
“哦,好的。”普羅疑惑地歪了一下頭,在徒書貫平靜的外表下愠怒的情緒暗潮湧動。
徒書貫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正在被讀取,手指立刻離開了普羅的皮膚。
普羅像一隻勤勞的工蟻往東跑去。
施嚴試喊:“你知道在哪裡嗎?找個病原的學生給你帶路吧?”
普羅頭都不回地揮揮胳膊,“不用!我整天去他們實驗室借東西,他們有啥資産我比他們還清楚,他們生物安全櫃的預約流程還是我給寫的呢!”
徒書貫目送他跑遠了,瞥了一眼還在賣力幹活的任易冠,“我們走吧。”
他回過頭來發現郝奇正饒有趣味地瞧着他,這個精中之精,徒書貫很難在他面前掩飾什麼,隻能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郝奇歪嘴一笑,沒說什麼。
徒書貫帶着郝施二人來到廣播室門前,提醒道:“這裡已經很長時間不用了,一定會很髒。”
施嚴試毫無畏懼,徑直擰開門把手,“沒事,跟郝家夥住一塊已經治好了我的潔癖,噗——咳咳!”
他砰地一下關上了門,“不是,這到底是廣播室還是真菌培養箱啊?”
徒書貫還沒說話,郝奇就搶先說:“不行,進去走一圈你高低得肺炎,我去給你找個口罩。”
他馬上又補了一句,“哦不,給你們倆找口罩,哦不,還有普羅,嗯……給所有會來這個房間的人都找口罩。”
徒書貫本來還沒有注意到這句話有什麼微妙之處,郝奇越找補,他心裡越狐疑。
施嚴試打斷郝奇:“沒這麼嚴重,我快速看一眼線路,要是沒問題就去修喇叭的本體。”
他幹脆利落地打開門,在牆上摸到了燈,眨了兩下眼睛适應了突然亮起來的燈光,“哦嚯——”
整個房間都被一層厚厚的塵土覆蓋着,潮濕的柳絮混合着沙子把播音台上的按鈕都快填平了;一年又一年的梅雨季給這裡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黴菌,房間裡的沙發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顔色,隔音棉和牆紙都剝脫了,恐怖地耷拉着;房間的空地上堆滿了雜物,比原有的廣播設備都要新不少,應該是不久前放在這裡的,亂七八糟地摞在一起,一副被抛棄的樣子。
郝奇很喜歡這種破敗的場景,興奮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這裡不準打掃,我要在這裡尋寶!哦!這是零幾年的台賬,啊!還有一幾年的工牌,你們看見有個什麼動物蹿過去了嗎?天呐,我好愛這裡!”
“噫……”徒書貫屏住呼吸,不适地收緊身體,盡量不碰到任何地方,這裡集齊了圖書館精平生憎惡的所有要素,潮濕、悶熱、黴菌、細菌、齧齒動物、擁擠、混亂……
“想不到在你的圖書館裡還會有這樣的房間。”施嚴試挑着眉毛對徒書貫說。
“沒辦法,這裡是現實世界。”徒書貫小心地在房間裡穿行,找到了總控台的電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