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書貫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在一起之前，要先通過倫理審查。”
“哈？倫理審查？”
徒書貫掰着手指頭，細緻地數了起來：“我目前能想到的有這幾點，我要證明你是完全行為能力人；我沒有在煉銅；也沒有PUA、恐吓、威逼、利誘任何人；沒有虛構事實、隐瞞真相；你的前男友，也就是我的養子，不會因我們倆的關系受到過大的精神傷害；我們的交往不會擾亂兩個社會正常的秩序……”
“等等等等！”普羅強行打斷了他，“我們要去哪裡進行審查？不會又得去爬樓梯交表吧？”
“哦不不，我們這種跨物種、年齡差極大的敏感案例，要把證明材料上交給主管婚姻愛情的神仙，進行最公正的自由心證。”
“嚯，級别那麼高嗎？誰啊？”
“金擊子。”
啊，這個名字又出現了，普羅像小學生上課一樣舉起右手，“徒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請講。”
“我以前讀過一本叫《身在人間》的小說，主角的名字和職務跟現實都對應上了，所以那本書是真的嗎？”
“啊，你說那個——還記得之前遇到的那個系綠絲巾的人嗎？”
普羅懵了一下，“哦！記得！”
“她被稱為‘叙述者’，是女兒國的遺民，繼承了那雙可以看到一切過去與未來的眼睛。偶爾會有人委托她把個人經曆記錄下來，如果她認為他們的經曆有一定的啟發作用，就會答應。那本小說就是這種情況。怎麼會這麼巧？你怎麼會看過那麼冷僻的書？”（歡迎大家關注我的上一本小說《身在人間》和下一本小說《敏探春協理女兒國》）
“我看到‘階級固化’，啪一下就點進去了。”
“它為什麼給你留下了這麼清晰的印象？”
“因為主角直到最終都不是完全靠自己打破了天花闆，還是在舊貴族的幫助下實現了階級跨越，而且在小說的結尾，新的階級固化又形成了。這種隐隐的窒息感，我覺得很真實。”
“你的口味還真黑暗。”
“那倒也沒有啦——”
圖書館的喇叭忽然“吱——”的一聲被開啟了，雖然眼睛并不能幫助耳朵聽聲音，但徒普二人都回頭朝後邊看去，鄭派的聲音傳來——
“各位同學，各位同盟，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播音了，希望大家在以後的人生中，能夠再次改變世界。”
他的聲音裡帶着即将哽咽的緊繃，隻簡短地說了兩句話就匆匆結束，沒有了之前慷慨陳詞的連綿不絕和激情澎湃，緊接着，喇叭裡播放起了國際歌——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
讓思想沖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
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這是最後的鬥争，
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忽然之間，普羅很想流淚，人類最打動人的時刻不是他們意志如鋼鐵般堅定的時候，而是他們在理想和現實反複搖擺的時候，一會兒絕望，一會兒又燃起希望，一會兒恨鐵不成鋼，一會兒又想用雙手拯救它。
英雄不一定是偉岸的，一個行将就木的老頭兒、一個痞子、一個書呆子、一個和事佬、一個頻頻崩潰的草履蟲、一個病秧子、一群找不着工作的青年還有廠裡的一群牛馬，造就了這樣一個風起雲湧的、驚天動地的荒誕故事。
浪潮退去，有的店倒閉，有的人失業，這座城市不會為任何事件停下腳步，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起來。
徒普兩人開始為他們的戀情打申請，由于神仙的工作效率比人類和精怪高多了，所以他們并不需要爬樓梯一直爬到天上，隻需要在“下載專區”一鍵下載文件壓縮包就好了。
普羅右鍵剛一點解壓，文件就像醉酒者的嘔吐一樣洶湧而出，金擊子給它們清清楚楚地标了号，竟然有50多個表格要填。
連見過大世面的徒書貫都淺淺吃了一小驚，但他接受的很快，“規章制度已經發展了幾千年，确實會越來越完善、越來越複雜。”
普羅随便點開一個文件，使勁兒滑着鼠标，怎麼都滑不到底，“不是，這……不知道的以為咱倆要幹啥傷天害理的事兒呢！”
徒書貫已經認命了，去抱來兩大包打印紙，估計這還不夠。
“我們非得填這些嗎？浪費我本來就短暫的人生？”普羅舉起雙手。
“你填起來就明白了，這種設定是為你好，最大程度上避免你受到我的傷害。”徒書貫把一大沓A4紙塞進打印機的紙盒裡。
“你能咋傷害我？先不談那個，人活在真實的世界裡，就是會受到這樣那樣的創傷啊！”
“快行動起來，如果我們通過了，我還要再帶你去辦精怪世界通行證。”
普羅一下子就洩氣了，比起辦通行證，在這兒填倫理審查表确實還算是簡單的事情。
在他們忙着填表時，郝奇正聲勢浩大地把他的個人物品一批批從學校運回家。他們臨時宿舍裡的東西已經清空了，辦公室裡還滿滿當當的，施嚴試隻得在唯一一塊空地上縮手縮腳地辦公。
辦公室裡十分安靜，隻有施嚴試在桌面上輪指的指尖敲打聲，以及郝奇撕拉膠帶的刺耳聲音。
可能是由于施嚴試已經習慣了郝奇的吵鬧，因為過于安靜而渾身不适，“你為什麼不放音樂？”
郝奇跳起來把毯子壓進箱子，“嗯？——音響已經封在箱子裡了。”
“哪一個？”
“不知道。”
施嚴試打了個響指，郝奇剛剛封好的箱子忽然全都爆裂開來，零零碎碎的各類物品像煤渣一樣滑下來，堆成了一座小山。
施嚴試平靜地發出指令：“找出來，放音樂。”
“哈？你有病吧？”
施嚴試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