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胃在長期饑餓中被餓小了。

“慢慢養，你的食量會擴大的。”陸一看着渾身裹在破爛黑布裡，瘦如枯柴的唐不凡，為他規劃：“雖然肉裡有毒素，但用解毒劑配合着解毒，你會……慢慢健康起來的。”

他語氣很委婉，但唐不凡知道解毒劑隻是延緩他的死亡，地面根本不适合人類生存，如果不進入地下城他再怎麼調養也還是會死。

房車一直充電到下午三點，然後才收回副電闆重新上路，還是唐不凡開車，陸一坐在副駕上給他指路。

傍晚六點房車停下，準備過夜，陸一又離開去狩獵，半小時後帶回了兩隻沙兔。

唐不凡翻出了僅剩的一點食鹽，陸一則又把沉重的燒烤架搬到外面去。

氣溫在慢慢下降，唐不凡看了看玻璃上的溫度顯示，39°，于是帶着兩張露營椅走下房車。

“我烤肉不方便坐，你離遠一些，火爐熱。”陸一謝絕了唐不凡的椅子。

唐不凡于是挪到了遠處，打開折疊的露營椅，舒舒服服的坐了上去，開始吹風看夕陽。

那些雲又開始變得像血一樣，而且詭異的卷着渦，唐不凡一直很害怕這個血雲，尤其是隻剩下他一個人之後，時常有堕入地獄的錯覺。

如今身邊又有人了，他便又敢仔細看了。

陸一很認真的烤着兔肉，唐不凡吹了一會風，無事可做的與他閑聊起來。

“你之前居住在西部聯邦吧？”

陸一眼底有了細微的警惕。

“是。”他回答。

“哪個城？”唐不凡又問，記得西部聯邦好像由六大城組成。

高等獸人家族是誕生于末世的新貴族，六大城也被六個家族管轄，陸一既然身為高等獸人，他的父親即使不是城主也是一名資曆深的指揮官。

再上面就是統領整個聯邦的元首了。

“我不打算回去了，所以哪個城不重要。”陸一委婉的拒絕回答，看着窩在露營椅上的唐不凡。

“你呢？在地面流浪了幾年？”

“四年。”唐不凡悠長的歎了口氣。

陸一有些意外，比他想象的更久。

“那房車的前主人呢？”陸一又問：“你是什麼時候殺了他們的？”

“兩個月前。”唐不凡回答，也接着問他：“你母親是抗争派？”

陸一睫毛一顫，神色變了，唐不凡于是知道自己猜對了。

每年都有不少抗争派人類被抓，被迫嫁給獸人，而從陸一對自己的态度來看，不難猜出他的母親是抗争派系。

“是。”陸一承認了，聲音變低了幾分：“我的母親憎恨獸人，但我的父親強娶了她，這讓她活的很痛苦……”

他說完一金一綠的眼眸略有些深沉的看向唐不凡，溫柔中含着複雜的一笑：“所以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會标記你，我完全不打算結婚。”

在唐不凡警惕他的同時，陸一也擔心唐不凡會喜歡上自己，之前發生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了……因為他對他們好，他們就想嫁給他。

唐不凡聞言與他對視，繼而兩人都笑了起來。

“但你的一些行為不像。”唐不凡吐槽他：“很容易讓人産生誤會。”

比如突然壓到他身上那一下。

“我有在反思自己。”陸一讪讪，唐不凡的氣味實在太讓他在意了。

“不過這麼早就決定不婚是不是草率了點？”唐不凡身為長輩沉吟道：“你的人生還那麼長，說不定會遇到一個适合你的親獸派人類。”

“不了吧。”陸一把烤架上的兔肉翻了個面：“獸人的基因又不是什麼很好的基因，而結婚意味着要繁衍，生下孩子也隻是讓他們生活在這個悲哀的末世裡。”

“你這孩子……”唐不凡詫異的看着他：“外表看着挺陽光開朗的，怎麼内心這麼喪？”

聽他喚自己為“孩子”，陸一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不禁問他：“您幾歲？”

“27。”

“隻比我大十歲。”

“我永遠比你大十歲。”唐不凡找到了自己的優勢，開始倚老賣老：“真沒必要那麼悲觀，你看我，都如今這個鬼樣了還想着回去，我就從來沒放棄過，你才十七歲，青春蓬勃的，樂觀點。”

陸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在教育我嗎？老師？”

“……不要叫我老師。”唐不凡發現自己好心好意的勸他，還被他嘲笑。

陸一并沒有嘲笑唐不凡的意思，他站在燒烤架前又把兔子翻了個面，想到唐不凡昨天對他的絮絮叨叨，勸他回去上學，還有那個被他激動藏起來的麻布書包……

“要不你當我老師吧。”陸一來了想法：“反正車上也沒娛樂，你可以教我點東西。”

唐不凡一怔，繼而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

在唐不凡心裡，他早失去了當老師的資格。

他有些不高興了。

“就當是消遣。”陸一卻興緻很足，異色的眼睛眨巴的看着他：“好嗎？老師？”

他态度好，聲音柔，喚的唐不凡心底微動，被這聲“老師”蠱惑了心神。

但有些悶悶的窩在椅子上想了想，還是搖頭。

“我早把大學的知識忘光了，”唐不凡低聲道，心底是有遺憾的：“教學經驗也才隻有一年……我能教你什麼？”

陸一想了想，道：“中文？”

經過1200年的動蕩，很多語言已經消失了，現在世界使用的是由英語演化而來的通用語。

唐不凡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是花了一年才徹底掌握如今的語言。

“中文？”唐不凡已經很久沒說中文了，他眼睛終于有了些光彩。

其他學科唐不凡沒自信，但中文還是敢教的，他就是語文老師，還學過7年的書法。

“東部聯邦的元首正在努力恢複漢語，東區地下城也有很多華裔人類，你教我中文我以後肯定能用上。”陸一繼續道。

唐不凡還是有些遲疑：“那我想想……”

“就這麼說定了。”陸一沒有給他繼續糾結的時間，臉上露出柔和的笑來：“以後多多關照了，唐老師。”

唐不凡莞爾，他看着眉目如畫的陸一，吹着晚風靠上露營椅子，心裡舒坦起來。

重新當老師麼……也好，就當是臨死前的圓夢了。